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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西疆天气还很寒冷,用春寒料峭都不足形容。
老天爷一不高兴,就是一场大雪降下。
天气变化剧烈,人就容易生病。
孙清石今年七十三了,俗话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
本来老人就迷信,初春的一场感冒久治不愈,折腾了半个月还不好,老人就觉得过不去了,开始吩咐儿子们准备后世。
老伴儿和儿孙们怎么劝都不听,孙月荷气个半死,让人抬到自己家养起。
孙月荷和张国忠到平京、港岛、美国转了半年,回来后发现家里地面的瓷砖换成了木地板,这倒也罢了,连暖气包都拆了不见踪影,问了大侄子孙福生才知道,是平京的赵总派人专门来给装了地暖。
开始都不知道好坏,觉得没暖气片在,能暖和吗?
等十月份一用才知道,真香!
当下整个八一村绝大多数人家都还在用土炉子,装锅炉的人都很少。
地暖就更不用说了,平京都还没大流行。
倒是韩国已经开始普及了,欧美也都在流行中。
也是奇怪,躺在张家房子里,身上就盖了层薄被子,孙清石居然觉得不冷了,不像在自己家里,觉得浑身冰凉。
老人一向相信,人死之前都是从脚凉开始,等凉到心窝就差不多了。
咦,到这里又暖和过来了。
老人怀疑的看着坐地板上盘膝坐着的大儿子孙满堂道:“你是不是舍不得给我烧煤?怎么在月荷家我这么暖和?”
孙满堂闻言,气的话都不想说。
大儿媳李芸笑道:“我的老爹欸,你真是往你儿心窝上扎刀子。这半月为了给你看病,他愁的头发都白了一大半了,你还说他舍不得烧煤?”
长孙媳李莹哈哈笑道:“俺姑这是新房子,又有地暖,烧的跟夏天一样暖和。咱们家也有炉子,烧的时候热,可房子老了,到处都漏寒气,等火过去了后,房子就凉下来了,不能比。让爷奶去楼上住,你又不去。”
老人是真受不了楼上,别的都好,就是受不了在马桶上方便……
孙月荷听着心里都难受,恼火埋怨道:“说了让你们去平京也行,去魔都也行,想去港岛也行,最不济去鸟市吧?不是说去享富贵,那里医生总好的多吧?哪像现在,发个烧感个冒,都要准备后世了。让你们跟着一起修房子也不修,一起装地暖也不装,青子那里那么多赚钱的大活儿,福生也不去,海江也不去,夏天开车拉沙子?真是气死我了!”
李莹哈哈笑道:“姑,这不都打算好了今年就修房子吗?亲戚都在这,我们往哪去?一个个学都没上明白,初中都没毕业,又都没啥脑子,出去给青子丢脸?就这就好的很了!”
二舅母刘秀娥笑道:“月荷,你现在就是去当太后也当了,你咋不去?”
孙月荷嘟囔道:“俺爹俺娘都在这,你们也都在这,我往哪走?”
张国忠笑道:“就在这,不走,哪有西疆好?看病也不是问题,让青子联系一些好医生,家里人要用的时候,请他们过来就好,北塔有机场,就算是港岛的医生,几个小时也到了。爹你们以后别总嫌麻烦,青子是你亲外孙,你怕给他添麻烦?前些年冬天一冬见不到肉,你那么大年纪了,背一尿素袋子牛肉,那么大的雪一脚深一脚浅从八一村走到解放村给他吃,现在他孝敬你一些,天经地义。”
孙清石精力不济,只笑着不说话,但家人们都熟悉他,这个好强的老人,是最不愿麻烦儿女的。
孙元堂笑着问张国忠道:“国忠哥,你和三姐咋不留在美国?青子现在在美国,他对象也在那边。”
张国忠摇头道:“我们留在这,青子年年还能回来住段日子。西疆苦啊,穷啊,但能让他记着他的根儿。我想过我儿子将来会有出息,但没想过这么有出息。可我也怕他太有出息,将来忘了本。”
孙家人其实一直都对张国忠有意见,不是因为他穷,而是因为他自己穷,还溺爱两个弟弟,一手包办着两个兄弟盖房、结婚、种地,真要有本事倒也算了,分明自己没啥本事,老婆孩子苦汁里熬着,还去拉扯别人,坑的孙月荷这个本来在孙家受尽疼爱的闺女,在张家吃尽苦头。
但瞧不起归瞧不起,真摊上了,还得帮着拉扯。
谁也没想到,张青会起来,张国忠的地位又不同了……
孙清石笑着道:“国忠那些书,没白念,心里明白道理。”
赵菊香见老伴儿精气神好了,也跟着高兴起来,道:“前些年看到他摸书,我心里恼的直骂,奶奶个x,到哪都想着摸书,比打麻将还让人恼!再看看现在,这书没白看。”
一家人哈哈大笑起来,张国忠汗颜道:“这些年,是我对不起月荷了。”
孙满堂笑道:“能教出青子这样的儿子,你谁都对得起了。”
孙元堂也笑道:“国忠哥,你那两个兄弟,如今都快疯掉了。听说青子在美国买了几十万亩地,你们坐私人飞机去美国玩儿,上次在供销社门口看到他们两个,喝醉了一边哭一边骂。”
孙月荷扬眉头道:“他们骂谁?”
孙元堂哈哈笑道:“现在额旗县哪个敢骂我们家人?是骂他们自己老婆,说当初青子小的时候,他们多疼他,天天背他耍。都是娶了叨逼老婆后,才疏远的。”
孙月荷冷笑道:“都是放屁的话,给他亲侄儿喝口水,也是他们媳妇儿不让的?”
张国忠笑着不说话,孙清石道:“行了,他们现在受的罪,不比拿刀子戳他们轻。”
话音刚落,忽然见房门打开,孙福生带着张亮、张园、张文、张武四个进来,一起进来的还有解放村的村长,和铁铸。
一群人脸色都很凝重,张国忠站了起来,笑道:“铁铸大哥,你怎么来了?还有亮亮,你们……”
话没说完,张亮、张园拉着张文、张武四个孩子就跪了下来,张亮哭道:“大爷,俺爹俺妈和三叔三婶,都没了。”
张国忠听了神情恍惚了下,道:“你说啥?”
孙满堂、孙元堂等人都唬了一大跳,纷纷站起身来。
铁铸叹息道:“那两家短命的,看到东子贩牛赚了钱,也动了心思。这不开春儿收牛图便宜么,两家合伙去山上收牛。没想到回来的路上遇到老风口了,又下起了雪,车翻了……哎呀,真是气死人。我们收牛都是雇哈萨去收,他们会看天,只要不喝酒基本上不会出问题。老二、老三舍不得这个钱,自己去收。要是把媳妇留家里也好说,现在弄的……国忠……国忠!!”
张国忠眼一黑,仰头栽倒。
他咋都没想到,两个兄弟会因为去赚钱给没了。
爹啊,娘啊……我没看好弟弟……
张园是个姑娘,才上五年级,这会儿抱住张国忠大哭道:“大啊,你可不能再有事,我们连一个亲人都没了啊!”
张国忠缓缓回过神来,看着孙月荷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发红的眼睛里,却是泪如雨下。
孙清石被搀扶起来,对孙月荷道:“人死如灯灭,再大的事,到这就揭过了吧。”
孙月荷红着眼,点了点头……
这世事啊,忒也无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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