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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陵城外的崎尾港,与北方的平州港很不一样,平州总是冷冷清清。可在崎尾港里,只要天边还有一丝光亮,这进出港的船只就来往不停。而且进出的不仅有远洋的大船,还有无数穿梭于码头和大船之间的小货船。当然这里的繁忙而有序,得益于背后的众所周知的规矩,那就是无论哪里来的远洋大船,都必须插上南川会的三角黑旗方能进港,这南川会的旗子可不简单,分为黑旗与蓝旗,不论你是卖货还是买货,只要你想进港,就必须插有南川会发的黑旗,有了黑旗从南洋到大津更远到扶桑国,保证畅通无阻。即便你船上一门炮也没有,这路上也不会有人敢打劫你。进了大津朝南方的不管哪一个海港,进港之前都有一个船门,其实就是几艘船体硕大的商船守在海港外的,分两边排开,远看是商船,近看那些船上全是大口径的火炮,看上去就知道威力吓人。插有黑旗的用不着担心,正常通过就好,否则就看你敢不敢靠近这些随时能吐出火雷的庞然大物了。进了港之后,就会有南川会的人架着小船上来核验你的黑旗,认可后发给三角蓝旗,挂起来后便可以与码头上的商贩们交易了,水头嘛,当然是南川会抽走。
其实早些年间朝廷也发过勘合,但是官家衙门间的各种利害关系,导致这勘合时有时无,远涉重洋的来了,领不到勘合便不能交易,好在后来南川会做大了,这海上的经商环境才算好了起来。
这一天夜里,有一艘船悄悄地进了港,不插黑旗也不插蓝旗,到了白天居然插了支红旗,它停在了崎尾港最外处,与那几艘炮船靠得很近,但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从吃水深度来看,这艘船应该是艘没载货的空船。
这船上的客人便是经过十来天从北方漂泊而来的袁思孝他们,这十多天可把这些个上林卫的大内高手整得够呛,先是翻江倒海的吐,好不容易能憋住了,又晕的脚底打晃,这海上的风浪真的不是陆上能想象到的。说真的就连出去撒个尿都不敢两个人一块去,好几次了,一个浪过来,船身一颠,不是你尿到别人身上,就是别人尿到你身上,反正都得带一个人的尿回到舱里。
但此刻,船老大好像并没有想放他们马上上岸的打算,而袁思孝好像也不着急,也不是因为一路疲惫的原因,而是思孝觉得南川会不太可能非要把他们带到太陵城再行加害,这点事,海上就干了,再说了,南北隔绝也有些年了,这陆上的情况也不清楚,与其贸然上岸,不如等等看这老头或者南川会后面的动作,再见招拆招吧。而更关键的问题在于,要在陌生的南方环境里立足,没有一个强大的势力做背景,怕也是不太现实的。
就在一两天的等待以后,这天早上,海面上飘来了一只小船,这只小船看来是要担负相当重要的使命的,因为,当它刚刚穿过浓雾还在靠近大船的路上时,这大船上就无声地忙活开了,船老大领着水手们往下放着救生舟,全程只有手势,没有人说一句话。袁思孝看着陡然紧张了起来,他忙拉住船老大问道:“怎么了,这是?要上岸吗?”
老头根本不搭理思孝,一摆手甩开了他,继续干着手里的活。思孝哪里肯放过,又要伸去拉,可老头早有准备回手一挡,双方的手肘狠狠撞在了一起,但思孝毕竟是个上林卫的将官,身上功夫了得,这一较量,老头是吃了些亏的,于是老头敷衍了句:“慌什么,上面来人了,还不是为了你们?”说完老头又忙起来不说话了。
从现场情况来看,思孝也感觉虽然水手们都在忙,但一切都井然有序,没有忙乱,应该不是想加害他们。但还是不能大意,于是,他赶忙吩咐手下们都进舱,围好太子。自己则坚持在甲板上守着,以观其变!
很快船员们大都上了救生舟,但却又没有离远,只是在大船边守着,又保持一定的距离,只有老船长暂时还没有离船,他在船尾平缓处放下了登船梯,等着摇过来的那艘小船靠上来。
终于,那小船靠了上来,船老大在上端紧紧地扶住梯子,小心翼翼的不让梯子晃得太厉害,从小船上一前一后上来了两个人,前一个是个壮汉,他上来后跟老头一起死死抓紧了梯子,以方便后面那个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人上船,那人上船后,只见老头赶忙单脚跪了下去,那个人微笑着伸手拍了下老头的肩膀,说了句:“辛苦了!”
老头回应道:“职下但凭少主吩咐!”
来人点点头,又伸手托了下老头的手肘,老头赶忙说道:“谢少主!”而后起身,把刚上船的两人引进了船尾处的一个小的货仓里。
不用说,后面上来的肯定是南川会的大人物了,但他只带了一个随从,这让袁思孝放心不少,这个大人物让人感觉有些不同,年纪轻轻的,行动表情上却显得老成稳重,从衣着上来看,质地上看能觉出华丽来,颜色上看却很是素雅,反正应该不是个严厉的人,船老大虽然毕恭毕敬的,对这个比自己年轻极多的大人物极其尊重,但却感受不出一点害怕的样子。
南川会的这三个人没有去搭理站在大船中间甲板上的袁思孝,直到那两人进了货仓,船老大才忽然走到思孝跟前,这老头好像突然换了一个人,开始庄重了起来,只见他很是客气地冲着思孝作揖拜道:“大人,我家少主有请,请随我移步后舱!”
思孝心里的谜团终于要解开了,于是也不迟疑地跟着老头进了后舱,这是大津神机营总兵官袁思孝,与南川会少主玄素清的第一次见面。
素清见到面前这位高壮的行武之人,不动声色地说了句:“袁将军请坐。”
思孝也打量了眼前这位儒雅明睿的南川会少主,刚要在他对面坐下,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头:他怎么知道我姓袁?思孝不由的停下了要坐下去的动作,不过,很快,他转念一想,这一路之上,虽然一行众人千万个小心,怕还是难免纰漏,相互之间的称呼估计早就被水手们侦知了。想到这些,思孝算是明白了,于是他趁着在场的几位还没有察觉到,赶紧又缓缓坐了下去。
思孝坐定后,从容地整了整衣裳然后才开口说了起来:“敢问尊驾是?”
素清没有开口,倒是船老大严肃地回复了思孝:“这正是我们南川会的少主!”
“原来是玄公子,久仰,久仰!”思孝抱拳施礼。
素清仍旧看着思孝不动声色地说道:“将军千里护主,英武忠义,不愧为本朝袁国公之后,真当世关圣帝君也!”
袁思孝一听暗暗吃惊,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是如何知道自己的底细的?要知道,这一路行来,特别到了这船上,周遭之人敌我不明,所有人个个谨言慎行,怎么这会儿人家什么都知道了?会不会,他们知道的也不多呢?思孝想着要怎么开口试探下对面的玄素清,可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倒是素清看出了思孝有些不知所措,脸上浮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说道:“将军何必起疑?岂不闻龙凤需依藻绘而呈祥瑞,虎豹凭借炳蔚而硕身姿,将军孤帆扁舟十数人,独闯南境,若无有襄助,只怕是难免龙游浅水、虎落平阳吧?依我观之,现下避于舱内之少年,必是非常之人,将军肩上所负之重该是天下吧?”
思孝听着素清的一番话,表面上很是平静,可心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完全捏住了,而且越来越紧,其实思孝也知道素清的话有道理,就凭他们这些人,若无人帮助,登岸后前景很难预料,加上他们身无凭证,贸贸然跟人说太子驾临,怕只会招来祸端。所以,他们必须要得到南直隶方面的实力派系撑腰,南川会当然是个不错的选择,可让人担心的是,眼前这个少东家年纪轻轻但目光却好像能洞悉一切,这叫思孝有些害怕了,真要是一个局,那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自己根本不是他或者说是他们的对手。所以,此刻袁思孝干脆就以沉默应对玄素清,既然做不到见招拆招,那就冷眼相对,看你还有什么路数。
素清当然看得出来思孝的担心,他绝不是莽撞之人,来之前他可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先是船老大提前上岸向他报告了船上一行人的情况,为首的姓袁,说话有南直隶口音,而且身着一种特殊的软甲,这与寻常的北方武官明显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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