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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无疑是一副触目惊心的画面。
顾旭不禁眯起眼睛。
他不敢想象,那位沈夫人究竟是有多么冷酷的心肠,才会把一个凡人女子囚禁枯井,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
而贺家人也纵容她做出这样的事情,甚至助纣为虐。
“或许在这群既有权力又有修为的人眼中,像凝秀这样的凡人仆役,就是牲畜一般的存在吧。”顾旭默默想道。
在这个世界上,修士权贵对凡人来说,无疑有着生杀予夺的权力。虽然大齐律法对其做出了限制,但是依旧不可能从根本上杜绝残暴行为。
他轻轻叹了口气,心念一动,从“闲云居”取出几张符篆,为凝秀疗愈伤势。
对于医术,顾旭只有泛泛的了解,但是并不精通。
他的这些符篆,只有简单的止血和恢复精力的效用,但并不能彻底地帮助凝秀治愈她的伤势。
与此同时,他还不忘对着井口之外喊了一句:“贺兆淞,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自家院落里私藏朝廷的犯人!你们可知,你们这是公然在藐视大齐朝廷的威严!”
凝秀的偷盗罪,本身就是杜撰出来的。
不过现在,顾旭却拿着这件事情指责贺兆淞,无疑极具讽刺意味。
贺兆淞沉默几秒,皱着眉头回应道:“顾大人,你不是来这里搜查鬼怪踪迹的么?这件事情应该不归你们驱魔司管吧?”
顾旭笑了笑,信口瞎编道:“这个妇人跟我正在调查的一个案件有关系。我本打算向官府衙门索要她,没想到她竟然被你们掳走,囚禁在了这井底下。”
贺兆淞淡淡道:“我该如何相信你说的话?”
顾旭再次拿起上官槿给他的调查文书,在贺兆淞的眼前晃了晃,说道:“驱魔司让我全权负责调查此案。我没有义务跟你这样的无关人员做解释。”
贺兆淞叹了口气,一时不再开口。
他知道,自己纵容女儿做的事情,已经无法再继续隐瞒下去了。
这时候,顾旭身边的凝秀忽然苏醒了过来。
她缓缓睁开眼睛,一眼看见了明晃晃的井口,以及身边一个英俊得过分的少年。
“你是……”她用虚弱的嗓音问道。
“我叫顾旭,是沈丘的朋友。”顾旭微笑着,轻声说道。
听到“沈丘”儿子,凝秀身上仿佛突然有了力气。她不顾伤口疼痛,猛然起身,在茅草堆上坐直身子,一双眼睛直直盯着顾旭说道:“沈丘在哪里?他还好吧?”
“他很安全。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你们应该很快能见面了,”他一边说着,一边从“闲云居”中取出一件备用的袍子,递给凝秀,“天气很冷。这是我的衣服,可能大了一些,你将就用一下。”
凝秀看着这件凭空出现在顾旭手中的袍子,愣了一下,面色有些惶恐不安:“你……你也是修行者老爷?”
“我跟沈丘一样是修行者,”顾旭和蔼笑道,“只是我学艺不精,目前修为还比他低一个境界。”
顾旭这番话显然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也让凝秀变得不那么紧张。
随后,顾旭又取出一张“风行符”,将其递到凝秀的手中。
“你把这张纸贴在身上,”他说,“我带你一起离开这口井,去找沈丘。”
“可……可是他们会同意么?”凝秀指了指井口。她说的“他们”,显然是指把她囚禁在枯井、给她造成深深心理阴影的沈夫人和贺家人。
“不需要他们同意。”顾旭轻笑一声,眼神中自信毕露。
凝秀不再说话。
她按照顾旭的吩咐,披上袍子,把“风行符”贴在身上。
然后顾旭用一只胳膊搀着她,施展身法,两人便轻盈如燕地飞到空中,飞出井口,然后稳稳地落在外头的地面上。
此时贺兆淞的脸色非常阴沉,显然心情极度不悦。
但这件事情毕竟是贺家理亏,而且顾旭背后有驱魔司撑腰,他也无法做出什么,只能默默注视着顾旭扶着凝秀,朝着贺家的大门一步步走去。
不知过去了多久,贺兆淞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道:“洛京城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竟然愿意亲自搀扶一个脏兮兮的卑贱婢女。这真是一件令人不敢相信的事情。”
一位仆人犹豫片刻,恭敬道:“老爷,据我所知,这位顾大人出身平民,父母既无修为,也无官位。”
“难怪。”贺兆淞笑了笑。
此时他的心情很复杂,他知道经历了今天这件事情后,贺家和这位大齐天骄便算是站在了对立面,今后几乎不可能有拉拢的机会。
“你去给我那女儿传个口信,”他对身边的仆人吩咐道,“我有事情要跟她谈谈。”
…………
在贺家大宅门外,顾旭见到了沈丘。
在收到顾旭通过驱魔司渠道寄来的信件后,沈丘立即驾驭本命物,从金陵赶来临安城。
母亲的安危令他无比担忧。
他很想进入贺家大宅,去寻找母亲所在之处。
但贺家的护卫却把他拦在了门外,不论他说什么,都不允许他进去。
正当沈丘从衣兜里掏出几张符篆,准备依靠武力强行闯入贺家大宅的时候,顾旭和凝秀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娘!”他看着母亲那蹒跚的步伐,那沾着血迹的面孔,还有那件明显不合身的青色袍子,忍不住大声喊道。
滚烫的泪水,瞬间充盈了他的眼眶。
待顾旭和凝秀跨过门槛,走出大门,他立即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在母亲的面前。
“娘,是孩儿不孝,没有照顾好您……”他的声音里掺着哭腔。憋在胸腔里的情绪,都在这一瞬间释放了出来。
沈丘认为,母亲显然是因为自己,才受到了这样的折磨。
所以他倍感自责。
脑袋连连磕在地上,却丝毫不觉得疼痛。
“阿壮,娘还好,娘很好,你莫要这样……”凝秀看着自己的儿子,有些恍惚,又有些心疼。
距离两人上次见面,仅过去了几个月。可此时此刻,他们却有一种恍如隔世般的感觉。
至于“阿壮”,则是凝秀给儿子起的乳名。
或许是因为凝秀怀孕期间常常受到打骂责罚,沈丘出生后一直体弱多病。她希望儿子能够变得强壮起来,不要过早夭折。
沈丘没有夭折,但也没有变得强壮。
只是在世人的冷漠对待中,渐渐长出了一颗坚强的心脏。
“这一回,多亏了你这位朋友,这位顾公子,”这时,凝秀指了指身边的顾旭,“是他把你娘从那口枯井中救出来的。你要把他的恩,牢牢记在你的心里头,今后若有机会,一定要报答他。”
听到这话,沈丘心头又涌起一阵愧疚,只因为自己见到母亲太过激动,竟然一时没有理会旁白的恩人。
他知道,今天顾旭不仅告诉了他母亲的消息,而且还不远千里亲自从洛京赶到临安城,把他母亲从贺家府邸救出来。
在这世间,恐怕极少有别的东家,能帮助自己的门客帮到这种程度。
倘若没有顾旭的话,恐怕沈丘还会以为母亲跟着徭役队伍,被送到了北方边疆,然后焦虑之下,便向无头苍蝇一样,全国到处寻找——等到那时候,母亲估计已经被在贺家枯井中折磨得不成人形。
于是他再次拜倒在地,发自内心地说道:“顾大人今日恩情,沈丘永生难忘,今后愿唯顾大人马首是瞻。顾大人若有吩咐,沈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如果说在此之前,沈丘之所以选择投奔到顾旭的府上,是因为怀着投机的心态,觉得顾旭天赋出众,又深受圣人赏识,尽早抱住大腿,日后在大树底下才好乘凉。
那么现在,他便算是对顾旭心悦诚服,敬重他的品性,觉得他是一个真真正正值得自己效力的人。
“沈兄不必如此,”顾旭立即伸手将他扶起,“你我不仅是宾主,更是朋友。作为朋友,就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之前在寿昌坊做的事情,我还没有来得及好好感谢你呢。”
“那不一样,”沈丘固执道,“寿昌坊那些事情,是我的本分,是拿钱办事。但您今天的所做所为,却是出于情分。只是现在我离开家族,除了一身本领外,一无所有,实在拿不出什么东西来报答您的恩情——”
“——在我来临安时,可没想过找你要什么回报。”
“所以这正是我欣赏您的地方。”
顾旭干咳一声,被他夸的有些不好意思。
然后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凝秀,觉得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帮她治好伤势。
“沈兄,你知道临安城里有好的医师吗?”他问道。
顾旭来得匆忙,又想节省功勋,所以只兑换了一颗破空珠,在来的路上就把它用掉了。
而以凝秀现在的身体状况,以御剑飞行的方式把她送往京城,显然是件不现实的事情。
所以他们只能就地寻找医师,替她疗伤。
“在我印象中,西陵湖边上好像有个姓秦的医生,开了一家比较有名的医馆……”沈丘挠了挠脑袋,不太确定地说道。
就在这个时候,顾旭的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听说你们在寻找医师?”
顾旭循着声音转头望去,发现上官槿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旁边的树荫下,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上官道友,你怎么也来了?”
“你不欢迎我来么?那我就回去了。”
“当然不是,”顾旭顿了顿,解释道,“你在‘神机令牌’里发讯息,让我替你带一盒点妆坊的胭脂,我以为你就不会亲自来临安了。”
“我怕你分不清胭脂的种类,到时候买错了,”上官槿掩面轻笑,“石榴娇、大红春、小红春、万金红、天宫巧、洛儿晕……你能认得出几个?”
“一个都认不出来。”顾旭坦诚道。
上辈子在地球,他就是一个根本分不清口红色号的直男;这辈子他虽然博览群书,却依旧对女子的化妆品一无所知。
看到他这诚实的模样,上官槿颇觉有趣。
与此同时,上官槿注意到,顾旭正和沈丘一起搀扶着一位颤颤巍巍的年迈妇人——尽管她脸上伤痕累累,身上也有尘土和血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常年在路边要饭的乞丐;但是顾旭却毫不嫌恶,反而主动让这妇人倚靠着自己,并且神情凝重地关注着她的身体状况。
“我们先回洛京吧!”上官槿从衣袖中掏出几枚“破空珠”,开口说道,“作为驱魔司总部里最优秀的医师,这件事情,我就当仁不让了。”
“你不是来买胭脂的么?”顾旭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不买了,”她说道,“我的屋子里还有不少,现在买回去堆着也是浪费,不如六月时再来买,顺便还能去西陵湖边看荷花。”
顾旭轻轻摇了摇头,只觉得女人的心思真是复杂,令人捉摸不透。
ps:七千字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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