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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本宫过些日子把她叫进宫来,帮你好好敲打敲打,好让她知道,天下女子,再厉害也没什么用,还是得相夫教子?”

安平公主絮絮叨叨,话说了不少,陈朝是越听越头疼。

“她喜欢读书便去读书,喜欢练剑便去练剑,实际上她的一辈子,根本用不着为谁而活,自己便是自己,要做什么,要怎么样过一生,自己去选择便好了。”

陈朝缓慢开口,便算是将安平公主的所谓一番好意都回绝了。

安平公主也不生气,只是笑着说道:“你说什么便是什么,终究是你们两个人过日子,不过我过些日子还是得让她多进宫走走,你娘亲不在了,母后也不在了,我这个做姐姐的,总得替你多看看,多表示表示。”

陈朝有些无奈,对于这个分外热情的姐姐,他想起了天青县对门的婶子。

其实那个一直因为体型有些自卑的妇人,也是难得的好人。

“好不容易咱们姐弟有时间说些闲话,总不能你光让本宫说,你自己在这里一句话都不说吧,快讲讲,这些年有什么好玩的事情。”

安平公主有些期待地看着陈朝。

陈朝没办法,便只好开口,说起那几年在天青县的事情。

安平公主听了许多,开口赞叹道:“不愧为本宫的弟弟,在天青县做镇守使,便也是我大梁朝最好的镇守使。”

但随即这位安平公主便问道:“你对门那汉子叫什么名字,怎么这般有意思,吵架还能天天见你便吵?”

陈朝老老实实说道:“周枸杞。”

安平公主听到这名字,琢磨片刻,忽然脸上的笑意尽数消散,而后剩下了些惊愕和意外的情绪。

陈朝注意到安平公主的变化,问道:“怎么了?”

安平公主沉默不语,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道:“你是说,他已经娶妻了?”

陈朝点点头。

安平公主没有反应,但不知道为什么,陈朝却觉得眼前这位公主,此刻应该是极为伤心。

可一个在大梁南方偏僻小县里的疲懒汉子,按理来说,怎么都不可能和这位大梁公主扯上什么关系才是吧?

陈朝骤然一惊,有些好奇地看向眼前的安平公主。

他似乎想起什么。

……

……

天蒙蒙亮,陈朝走出车厢,一夜没睡,对于这位少年武夫来说从来都不是什么大事。

那个高大马夫看了陈朝一眼,默不作声。

陈朝转身朝着左卫衙门走去,此刻天地大雪,仍未停歇。

车厢里,仍旧算不上寒冷。

安平公主有些失神地坐在床榻上,泪流满面。

这位久居深宫的公主殿下,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意的是什么,自然也就不知道她为何在此刻为何却又泪流满面。

——

翁泉守在左卫衙门一整夜,谨记陈朝所说的一切如常,所以即便昨夜有些异常,他都没有任何变化,此刻看到风雪里的陈朝归来,这才松了口气,连忙迎上去之后,轻声说了些什么。

陈朝皱眉,“你是说右卫负责的区域有异动?”

翁泉点点头,轻声道:“是手下的巡察使看到的,只是指挥使的命令是一切如常,便没有深入查看,如今来看,是否要禀告镇守使衙门那边,看看他们是怎么想的?”

陈朝摇摇头,“镇守使不在,什么妖魔鬼怪都跳出来了,我倒没觉得不是好事,现在的神都就像是几个人丢下去一大张渔网,但是最后能不能攥得住,却不好说。”

翁泉听得云里雾里。

陈朝淡然道:“你不需要想太多,只要平日里怎么做,如今就怎么做,一切的变化,都在我们这里处于不变,那么等到这场风浪过去,左卫便还是左卫。”

翁泉想不明白其中的利害,自然而然也就问不出来些什么。

但实际上陈朝这么做,还是有风险的,那就是如果这场风浪起来的时候,要裹挟他们一起,但他们偏偏又没有参与其中,等到风浪过去,正好便是当初那帮人取胜的话,那么他们的日子便不太好过。

只是陈朝如今不太在意这件事,因为镇守使主动离京,代表着很多东西。

而且最为关键的不是这些,而是那位皇帝陛下能否安然归来。

如果真的能够安然归来,那么一切做的便都不如不做。

这是明确的事情。

陈朝看了一眼蒙蒙的天色,揉了揉脸颊,说道:“我得睡一会儿,如果有人来找我,便让他等着。”

翁泉嗯了一声。

……

……

风雪不停歇。

院长在那湖心小亭喝酒吃炖豆腐,不过这一次,魏序没有在他身旁。

于是一个人的院长,看着有些形单影只。

不过很快,亭外便有人来到这里,好似是院长的客人。

那人走进湖心小亭,也不客气,端起碗便夹起一块豆腐,笑着说道:“吃了白菜滚豆腐,皇帝老子不及吾?”

院长啧啧道:“这种话,我要是去告诉天下人,你这家伙只怕日子不好过。”

那人毫不在意,吃了一口滚烫的豆腐,张口的时候,嘴里都是热气,“天底下没有多少人真正能看透陛下,境界是这样,性子也是这样,大家很乐意用猜测别的帝王的想法来猜测咱们这位皇帝陛下,但实际上咱们这位陛下,可过往的所有陛下都不一样,看似冷漠,但实际上才真有情意,要不然哪里会有这么多人愿意为陛下效死。”

院长揉了揉眉头,喝了口热酒,又吃了一块豆腐,这才缓缓笑道:“人啊,总是喜欢自作聪明,你这位镇守使又怎么知道自己的看法不是错的,或许陛下天生会演戏,把我们都骗了。”

原来来人不是别人,而是所谓已经不在神都的镇守使,他其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神都,但却没有露面,让外人不知晓他的存在。

镇守使说道:“演戏的帝王可不会孤身深入漠北,那可是真要命的事情。”

听镇守使说到这个,院长也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否认。

深入漠北的帝王,这历史上也就这独一份吧。

“那你还是担心担心陛下能不能安然回来吧,妖帝可不是什么普通货色,要是那么好杀,也不会这么麻烦了。”

院长喝了口酒,然后没来由地就想起了自己那个弟子,剑仙剑仙,名头倒是大,这会儿却也不知道生死。

镇守使感慨道:“陛下真的很强,这一点,毋庸置疑。”

院长没有说话。

镇守使换了个话题说道:“我本来想着让那小子回到神都,好好磨炼他一番,结果谁知道半路杀出个公主殿下,把事情给断了。”

院长笑了笑,说道:“这位公主殿下其实骨子里最像皇后娘娘,果敢和善良一样不差,既然知道那小子的身份,她这个做姐姐的,怎么不出来做些什么,其实你之前说陛下不可能是演戏,我倒是也觉得是这般,毕竟这位公主殿下也算是随了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性子。”

镇守使苦笑不已,神都如今的局势他自然也知道,那些人想要借着陛下离开生事,他也想要借着这个机会看看陈朝,结果这才开始,那小子才收拾了左卫,还没有做些别的,便被那位公主殿下叫去了车厢里,浪费了一夜的时光。

那是极为关键的一夜。

镇守使叹了口气。

院长微笑道:“陛下选择北上,不见得也没存这样的心思,那接下来,你这位镇守使就要有动作了?”

镇守使挑了挑眉,不发一言,只是吃了几块豆腐,然后喝了几口酒。

院长忽然严肃道:“北境那边的消息,你是不是知晓,要是知晓,给我透个底,我对陛下要做什么没有太多想法,但我那弟子在北境,是否还活着?”

“柳半壁?”

镇守使说道:“之前的军报里,院长您这位弟子,可在北境杀过不少妖物,剑仙风采,可是不弱于任何一人。”

院长恼怒道:“管他什么剑仙不剑仙,要是都不能活下来,即便真是个剑仙,又有什么用?!”

镇守使笑而不语,忽然问道:“院长像是您这般弟子如此多的,每天只怕是有操不完的心?”

院长反驳道:“你当人人都是魏序,如此懂事?”

只是刚一说出来,两人便对视一眼,各自缄默。

对于魏序,可能神都有不少人会真的觉得这位书生安静儒雅,但实际上哪里有这么简单?

镇守使说道:“院长的两位学生,都很不错,哦,再加上那位谢氏少女,其实都不错,只是如今这局势,一个已经卷进去了,另外一个,若是又卷进去了,只怕才是真有麻烦。”

院长自然知道镇守使在说什么,他没有犹豫开口道:“若是魏序真要做些什么事情,那也是他自己的选择,最后的结果,他应该自己知道该怎么去承担,我不会帮他什么。”

“舍得?”

镇守使带着笑意问道:“是觉得有了谢南渡,便可舍弃魏序?”

院长眯眼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读了什么书,要去走什么路,都是如此,即便是我,又能如何?我说的话要是所有人都听,那个家伙就不会去北境,另外一个家伙就不会去那个鬼地方,然后魏序也不会去想那么多,说到底,我不过是个教书先生。”

院长这么说话,到底还是自谦了。

天下读书人的领袖,怎么可能只是一个教书先生。

镇守使说道:“教书育人和治理天下,本质上没有什么谁难谁易。”

沉默片刻之后,镇守使忽然说道:“北境密报,青石关被破,北境大局处于危险之中,你那位弟子前往青石关,而后青石关破碎,他御剑深入漠北,至今杳无音讯。”

院长皱眉,忽然破口大骂道:“谁叫他去的!”

镇守使说道:“没有谁叫他去,他在赶赴青石关之前便已经是身受重伤了,但还是选择了赶赴漠北,为北境之战贡献出自己的力量,算不算死得其所?”

院长骤然转头,看向镇守使,死得其所几个字,他真的是一个字都不太想听。

镇守使有些同情地看向院长,微笑道:“北境军报向来有所迟缓,所以此刻,估摸着事情已经变化了,说不定他已经死了也说不定。”

镇守使一本正经。

院长骂道:“这他娘的不好笑。”

镇守使叹了口气,说道:“和这个消息比起来,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那个消息,才是真的不好笑。”

院长嗯了一声,抬起头看向镇守使。

“陛下深入漠北,孤身一人,和妖帝大战,而后大将军派遣李长岭率领二十万骑军北上,去寻找陛下。”

镇守使眯起眼,说道:“陛下或者此刻安然归来,也或者葬身漠北。”

院长不傻,很快便想通了些东西,说道:“所以你要加把火了?”

镇守使说道:“这是陛下的意思。”

——

一个消息,随着那场大雪一起飘落各家,神都的大人物们,此刻都几乎收到了这个消息。

谢氏的祖祠前,那位谢氏老祖身后跪着许多谢氏子弟。

“老祖宗,如今是天地大变之时,神都如何,大梁如何,都在老祖宗的决断下,我们谢氏,绝不能在其中慢别人一步啊!”

有人轻声开口,脸上满是担忧,看着那位始终没有什么情绪的谢氏老祖宗,咬牙继续道:“陛下已然死在了漠北,咱们必须要再做打算了,两位皇子之间要做选择!”

谢氏老祖宗听着这话,觉得有些烦,便挥了挥手,平静道:“都滚。”

听着这话,那人不可思议地看向谢氏老祖宗,失声问道:“老祖宗,此刻乃是大梁朝两百余年里最为凶险的时候,老祖宗为何还不做决断?”

谢氏老祖宗听着这话,这才漠然转过身来,看向那个说话的谢氏子弟。

那人自知说错了话,很快便低下头去,但依旧开口道:“老祖宗,谢氏荣光都在老祖宗身上,万望老祖宗三思!”

谢氏老祖宗没有说话,只是伸手,便有人出现,看向这些谢氏子弟。

这意思很明确,这位老祖宗此刻不愿意做出抉择,让他们都滚开等着。

“我等便在远处等着老祖宗的决断,但请老祖宗一定要拿个主意!”

说完那句话,谢氏子弟纷纷起身离去,很快便没了踪影。

看着那些人离开,谢氏老祖这才一屁股坐在了那张椅子上,看着那些飘落的雪花,喃喃道:“傻不傻?”

……

……

魏序坐在魏氏的大门门槛上,手里捧着一本旧书翻看,偶尔有被风吹到房檐下的雪花落在书上,魏序轻轻吹落,不发一言。

有人缓步来到他身后,停留片刻,便开始说话,声音不大,听到的人不多。

魏序始终保持沉默,等到听完了之后,这才摇头道:“今日我不离开魏氏,无论是谁,我都不见。”

那人没有犹豫,等到准确答案之后便选择离开,很快便去告知来人。

魏序继续看着眼前的旧书,思绪却飘到了远方,片刻之后,他才回过神来,轻声道:“原来有个耐磨性子是如此这般的好事。”

……

……

大皇子府邸,书房之中,药香弥漫,那位体型臃肿的大皇子放下药碗,看着桌上的那些密报,沉默了许久。

一个中年模样的管事站在一侧,小心翼翼开口询问道:“殿下,如今要不要再去一趟左卫?公主殿下已经离开了。”

大皇子看向这个管事,冷笑一声,随即摆手道:“不要那么蠢,姐姐出现在那边,便是在告诉我和老二,这个少年不要轻易去动,不然便是不给她脸面。”

管事皱眉道:“公主殿下的脸面,和此间大事比较起来,只怕不值一提?”

一位不可能拥有实权的公主殿下,到底有什么好说的?

大皇子皱起眉头,不悦道:“你说的是什么屁话,那是本宫的姐姐,小时候本宫失足掉落井中,若不是姐姐舍命,本宫能活到现在?!”

管事一惊,心想还有这等事情,为何外人不曾知晓?

——

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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