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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威严的声音,在他面前缓缓响起:“博山!你连义父也要砍了么!”
王辙身躯一颤,仅剩的右眼中、登时映出王缙的身影。
王辙当即抢上前去、双膝跪倒,抱住王缙双腿哭道:“义父恕罪……孩儿心中恨啊!为何那日鬼使神差、竟要与那杨朝夕打赌比试!结果连‘毒蜂针’都被逼了回来……孩儿若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王缙面色森寒,左袖一拂、便将王辙掀翻在地。旋即冷声喝道:“博山!你看看你成了什么样子?!不过瞎了只眼睛罢了,便讳疾忌医、破罐破摔,疯疯癫癫!似你这般烂泥扶不上墙、成日里只会拿仆婢出气,还说什么报仇雪耻?趁早寻条绳索,自己吊死、一了百了!我王缙,权当没认过你这个窝囊废!”
王辙只觉当头一棒,敲得他天旋地转!
陡然间、想到义父王缙素来行事狠辣果决,不由惊得浑身一抖。若自己果真自暴自弃,只会空落个残废之身,不能再为义父排忧解难。届时,其他义子必会踊跃冒头、设法取而代之;至于他,迟早会被王缙踢出院墙,甚至直接灭口。
一念至此,顾不得左眼处的剧痛、王辙慌忙爬起身来,对着王缙一面磕头、一面哆哆嗦嗦道:“义父饶命!义父饶命!是孩儿一时糊涂。自今时今日起,孩儿必按时喝药、专心养伤……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义父不将孩儿扫地出门,孩儿必感恩戴德、效死以报!”
王缙嘴角这才有了一丝笑意,背在身后的右手、缓缓伸到前来,竟捧出一只黄澄澄的剑匣!
王辙先是一愣,旋即似想到了什么,当即一把抹去脸上涕泪,狂喜道:“义父!莫非……莫非这匣子里装的、便是那柄旷世神兵‘如水剑’?!”
王缙也掩饰不住喜色,徐徐点头道:“义父这些年费尽心机、多番布置,却一直找寻未果。今岁所以能掘得此剑,博山你居功至伟!若非你劝义父赶走了那个酒囊饭袋洪治业,又派‘锁甲卫’接替‘虎贲卫’,去那凝碧池日夜搜求。义父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寻得到这柄气运之剑!”
王辙虽心中大喜,面上却不敢贪功,忙抱拳道:“神剑虽妙,唯有德者居之!孩儿不过费了些筋骨之力,当不得义父盛赞……孩儿虽毁一目,却绝不会服输。必知耻而后勇、自强而不息,愿为义父宏志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王缙摩挲着那黄澄澄的剑匣,眼中尽是满足之色,像是自语、又像是炫耀一般,洋洋得意道:“博山!你可知这剑匣用料为何?又有何妙处?”
王辙一介武夫、哪里通晓百工之事,自然是连连摇头。王缙却也不恼,自问自答道,
“这剑匣所木料,虽亦是柏木,却非庙宇宫殿中栽植的黄柏、龙柏或是刺柏,而是专从太行山悬崖绝壁之处,采伐得来的崖柏。因崖柏所生之处,缺水少土、气寒风劲、霜重雪疾,故生长极慢。而木质也因此而愈发紧密结实,兼有一股沁人心魄的药香,最是难得!
而制成这剑匣所用的崖柏料,皆是生长百年以上,且木纹顺畅、无裂无瘤的良材。如此一来,才能不惧寻常水浸火烤;再加上熟桐油浸泡,便可经久不坏。最为离奇的是,义父令人开碑时、这剑匣外还包着一层燧石匣。燧石匣便封装在羊皮做成的油囊中,油囊中灌满了桐油。
那油囊向外,才是阴刻着《如水剑歌》的古碑。剑歌通篇皆为隶字,字迹苍劲古朴,定是嵇康嵇叔夜的真迹无遗!可惜为了取剑、义父不得不命人将之凿开,好在那些残碑碎石,我已命人收入‘知古阁’中。他日有暇,再作理会。
义父细数了一下,从碑到剑,凡共六层,有石、有木、有剑、有羊皮、有桐油、有燧石。加上古碑沉于凝碧池下,竟将五行之数暗合其中,端的是玄妙无比!此剑一出、若不能搅动天下风云,才是咄咄怪事!”
王辙见义父王缙一口气说出这么多门道来,竟丝毫不觉疲累,反而谈性甚高,知他亦是大喜过望。心中登时猜到了某种可能性,不由又是一阵后怕:
想来义父寻到“如水剑碑”,便是这两日的事情。而这两日、恰逢太微宫从神都苑明德殿败退而归,便连洛滨坊私牢关押的祆教教徒与家眷、也被崔氏“山翎卫”悉数劫走……之前的一番布置,尽皆化为乌有。
王缙每日三餐必摔杯砸碗、大发雷霆,斋饭不是太咸便是太淡,气得他令人将膳房几名坑饪、轮流捉至银杏别院打完板子,再撵回膳房重做;身边陪奉的侍女,更成了趁手的出气筒,一句话不如意、非打即骂,因耐守不住他的摧残,侍女纷纷装疯扮傻、只求被逐出太微宫……
围杀祆教头目失利,若论罪责、锁甲卫自是首当其冲。王缙这两日对锁甲卫已是失望透顶,更差心腹宿卫、秘密处决了几个临阵退缩的伙长,一时间锁甲卫人人自危。王缙另有一义子叫做王轩,亦是锁甲卫校尉。这两日受“燕山圣君”霍仙铜蛊惑,已纠集了一批心怀忐忑的锁甲卫、同魏博镇暗通款曲,悄然谋划投靠之事。
种种变故迭出,传到义父王缙耳中,如何能不动肝火?好在这时,每夜派去凝碧池的锁甲卫、终于将那沉寂数年的“如水剑碑”掘了出来,才令早已岌岌可危的锁甲卫,显出些耳目股肱的作用。而王辙也是在这阴错阳差之下,才没被王缙当做弃子、直接灭杀。
以上说来曲折,其实不过转念之间。
王辙惊魂甫定,见义父王缙言犹未尽、当即乖觉问道:“孩儿恭贺义父!只是义父还未说明,这崖柏剑匣、究竟有何玄妙?”
王缙登时被搔到痒处,捋须解颐道:“博山啊博山!不枉义父这般器重你,见人见事、果然独具慧眼。”说着、才将那黄澄澄的剑匣,递到王辙面前,“义父正好考较你一番,可瞧得出这剑匣有什么门道?”
王辙小心翼翼、捧过剑匣,一番打量摸索后,也是不禁大惊失色:
“竟……竟然是公输班的‘鬼工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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