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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水涤波,青雾升腾。风灯摇夜,赤火熊熊!
穹幕上一轮玉弓微张,漫天洒满星芒。河汉宛如巨龙,从龙门东山腾跃而出、横亘玄苍,又向龙门西山遁去,浩大身影定格在了天上。
大校场上锣声渐息,热闹如故。拄枪拖矛、挎刀提剑的群侠们,或徐徐踱着,或盘膝而坐,目光大都望向临水而设的四方台——沉静如水,空无一人。
四方台的四角上,已架起四根两丈多高的巨木,巨木上悬着四盏碌碡大小的风灯。风灯以箭竹作骨、绫纱为笼,内置青瓷豆一盏,膏脂、松香填塞其间,绵索灯芯从中引出。任凭夜风摇动,兀自长明不熄。
四盏风灯各据一角,将五丈见方的四方台照得雪亮。台东面的辕门与栈道上、亦架起数盏风灯,却是比四方台上的小了许多,登台之路倒也通明。
长轩之下,校场四围,则是架起数十只硕大的火盆。盆中香油燃起、柴草哔啵,淡淡青烟摇曳而上,散发出微微刺鼻的气味。持棍而立的香山寺武僧们,左手俱擎着一根火把,火苗跳动,姿态妖娆,好似一团团暗夜精灵……
香山寺监院灵真禅师依旧立在辕门下,眼见一众侠士、陆续坐回蒲团上,才又挺胸抬眸,调运罡气,催动“十方梵音功”道:
“阿~弥~陀~佛!诸位英侠,稍安勿躁!我朝元相偶感不适、已回寺歇下,唯憾不能与各路英豪观瞻盛会,特令贫僧致歉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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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侠闻言,纷纷扭头望去,果见长轩下正中席位空空如也。左右西平郡王哥舒曜、河南尹萧璟却是隔着空座,相谈甚欢,全没将灵真禅师之语听在耳中。
灵真禅师微微一顿,接续又道:“比武继续!请掣得号序为‘伍叁’的两位侠士登台,趁夜一较高下!”
话音方落,众侠士中踱出一人,头裹乌巾、身着青襕、足蹬布靴,却是一派儒生装束。这人右手捧着一卷简牍,左手拈着掣中的羽箭,双目始终不离简牍,竟看得十分投入。
负责看验序签的英武军卫卒,一把夺下羽箭,有些不耐烦道:“兀那儒生,莫再装模作样!快报了名号,待我等搜检了衣袍,便登台候死罢!”
儒生这才意犹未尽、抬起头来,却是生得一表人才。只见他谦谦一揖,温文尔雅道:“小生皇甫聪,青要山闲云阁阁主,幼便嗜书如命,至此手不释卷。
然进学之途颇艰,终南捷径亦远,如今守着几亩山田、赋闲在家,惟山花寒月作伴,闲云野鹿为朋。近至洛阳采买用度之物,欣闻‘神都武林大会’……”
“锵——”
那英武军卫卒将佩刀弹出半截,登时闪出一抹火光,凶神恶煞道:“谁问你这些!使得什么兵刃、用得何等暗器,速速报来!若再敢啰嗦半句,本将拿你试刀!”
儒生皇甫聪吃了一吓,蓦地蹦退三步,扬了扬手中简牍道:“小生只有这封书册、须臾不离左右,比之妻女还亲近些……权作兵器之用罢!”
灵真禅师却走了上来,待两个卫卒搜检过儒生周身,才指着他手中简牍上的两个“悬针篆”,笑道:“阿弥陀佛!檀越夜读《春秋》,却不知当作何解?”
皇甫聪似是被搔到了痒处,双眸中都泛起异样神采,容光焕发道:“自是效法‘关云长夜读《春秋》’之举!且小生手中这卷,乃是杜预将军所书《春秋左传集解》,既有君王将相,更有谋略兵法,读之不但可以医愚,且能砺心明志……”
灵真禅师心下顿时有些后悔:这儒生不言则已,一打开话匣,便是引经据典、口若悬河。果然当得起“饱学之儒”四字。然而话头既是自己挑起,便不好遽然打断儒生,只好耐着性子、听他滔滔不绝讲述起所思所学来。面上笑容逐渐僵硬,最终化为欲哭无泪的表情。
堪堪捱了盏茶工夫,灵真禅师眼角余光瞥见一个奇形怪状之人,上前喝道:“两脚蠹书虫!你到底打是不打?若是畏死怯战,不妨现下便服个输、回家啃书去罢!”
皇甫聪这才住口,向灵真禅师一揖,转头打量起这无礼之徒:
只见这奇怪之人头戴珠贝羽冠,手握长柄骨铍,上身一件鹿皮半臂,下身一条罗纹白布短裈。颈间套着一条皮绳串起的彩螺翠珠、仿若璎珞,中间缀着一只玳瑁骷髅,望去瘆人无比。更奇诡的是,这人白绳缠发、自颈后绕至前额,足上满是伤疤与老茧,似是从呱呱坠地起、便不知靴履为何物……
华夏自古礼仪之邦,对这些野民土著、却也一视同仁。
皇甫聪按下心头惊异,行礼如仪道:“兄台谏言甚是。小生耽于书卷久矣!确是有些不通世情俗务。这便虽兄同往、互较短长,还望兄台不吝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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