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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语声很轻,却如一记晴天霹雳,砸得卫伯余面如槁木。管姬神情慌乱,死命揪住他的袖子,哀声乞求道:“不,君上,不是这样的。一定是她------”她指着仲子:“她妒忌妾得宠生子,买通了石家的侍女来诬蔑我。这孩子是君上的血脉,君上亲提的‘尧母宫’,您都忘了吗?”
釐夫人冷眼见那荷花不时去捋一下腕上的金丝镯,那镯子做工精细,几月前她还见仲子戴过。鼻子里不由冷哼一声:看样子仲子挺舍得下本钱啊!再看到近在咫尺的管姬,那张堪称倾国倾城的面庞被惊恐扭曲得丑陋起来,还在辩称:“妾这胎怀了十一个月半啊,这是医者令说的。君上怎能听一下女胡言乱语,便怀疑自己的骨肉?”
公叔华见卫伯余已是方寸大乱,大袖一挥:“既如此,传医者令来!”
医者令来了,是个须发皆白的长者,面对满殿的诘问,自然是抵死不认:“君上,管姬娘娘这胎的确怀了十一个月半,久于寻常之人。有医案为证!”
管姬的心在这一刻骤然停止了震荡,平静下来,胸腔在濒临迸裂的瞬间吸到最清新的一口空气,立时舒畅了许多。她慢条斯理拨一拨红珊瑚耳环上垂下的碎碎流苏,轻泣道:“君上,妾是冤枉的!”
仲子愤然:“君上,太夫人,公叔,医者令为管姬诊脉多月,早已被其买通,他的话并不可信!君上请细想,管姬居于石府两三个月,依石家嗣子的好色禀性,怎么可能对如此美色无动于衷?什么怀胎十一个月半,实在是闻所未闻之事!何况管姬入宫之时,众人所见,她小腹平平,哪里有怀胎四月的样子?此事若不分明,卫国国祚倾危。”
卫伯余冷冷道:“那么,你说要如何才能分明?”
仲子眸光敏锐一转,缓缓说出四个字:“滴血验子。”
“怎么验?”卫伯余追问道。
“这便要问医者令了。”
老医者令也不敢抬头,叩首道:“就是将两人刺出的血滴在器皿内,看能否融为一体,血相融合者即为亲,否则便无血缘之亲。”说完抬眼看了一下卫伯余:“这法子不难,只是要刺伤君上玉体,下臣实在不敢。”
管姬心头猛地一震,骇人的目光同乎要夺眶而出。她感觉到嘴唇失去温度的冰凉与麻木,心里在呐喊着:不能验!不能验啊!
“不能验!”她霍然立起:“怎可损伤君上玉体?这个法子断断不行!”
釐夫人轻蔑地瞟了管姬一眼,好整以瑕地拨弄着裙子上的杏色如意结丝绦:“此事不只关系管姬清誉,更关乎公族血脉与国祚绵延。事情如此棘手,但只消一试便可知其真伪。君上无须犹豫。”
卫伯余神色有所动,管姬恳求道:“君上可曾想过,若今日当真滴血验亲,即便证明我儿是君上亲骨肉,将来孩子长大后知道,损伤父子情分自不必说。若君上当真立他为世子,后人也会对其加以诟病,损其威望,于卫国埋下祸患!”
仲子冷笑道:“这话可糊涂。正是因为君上对这孩子寄予厚望才不能不验,否则真有什么差池,君上岂非所托非人,把康叔留下的江山拱手让与石氏外姓了?”
卫伯余眼底清晰的震惊与浓重的疑惑密密织成一张天罗地网,兜头向管姬扑来。她的贴身小衣都被汗湿了,紧紧吸附在背上。除了紧紧抓住他的信任,她已别无他法。管姬苦涩一笑:“君上远去镐京,妾孤身一人苦守于石府偏院,日日为君上的安危忧心。若早知如此,妾不如一头撞死的干净!”
卫伯余的手掌有些冰凉,他握住管姬的指尖:“爱妃,你别这样说。”公叔华投来赞同的目光,他终于下了决心:“只要一试,便能还你之清白。”
被冷汗濡湿的鬓发贴在脸颊有粘腻的触感,像一条冰凉的小蛇游弋在肌肤上,那种汗毛倒竖的恐惧如此真切。管姬艰难地摇头:“君上要试,便是真的疑心妾了。”
卫伯余颇有些为难地望了一眼公叔华与釐夫人,咬了咬牙转过脸去:“把孩子抱过来。”
乳娘把襁褓抱过来,那孩子睡得正香,半张小脸被襁褓盖着,很是安适的样子。卫伯余微有不忍,道:“医者令,你去刺一滴血来。”
“慢着!”卫伯余不解地转过头望着釐夫人,后者淡淡一笑:“医者令涉于其中,不宜插手。若君上信不过本宫,就请公叔亲自执针吧。事关重大,假手于其他人实在不妥。”
公叔华旋即起身:“嫂夫人思虑得是,若君上信得过,就由老夫亲自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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