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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晖有想过,自己身边可能有卧底。

但是他并不在意,因为在齐国,卧底没有任何意义。

生意上的卧底?

自齐国开国以来,秦家就是国内最大的门阀之一,从来都没有没落过,生意更是涵盖了各个领域,即使瓷器、茶叶等等比起别家没有任何优势,也不可能被别家取代地位。

政治上的卧底?

大家都是做生意的,唯一的政敌就是主战派,可他们即便派过来卧底又能怎么样?齐国血液里面只有利益,该不会真有人以为弄死一个人,就能推倒整个纳贡派吧?

所以,在相府安插卧底是高风险低回报的事情,几乎没人愿意去做。

但这个节骨眼。

秦晖看着管家讥诮的眼神,心头一片惨然。

这个节骨眼。

宁婉梨这一通连招打得太快了!

前一段时间,《岳飞传》上半部一直在刺激民族情绪,转眼之间下半部就拿出来引爆。京都有戏本,想必别的地方话本也都已经出来了。

纵然自己的确勾结了楚国。

但这话本戏本的内容,也的确有很大污蔑的成分在里面。

就算百姓被挑起了情绪,只要多几天的时间,等岳鹏程杀“无辜楚兵”,再把清越班的人构陷罪名,一切就都会平息下来。

可宁婉梨速度实在太快了。

岳鹏程轻骑北上,“难民”飞速归城,流言刚散布开来,楚国破城的消息就通过宁无垢传了出来。

几件事情搅和在一起。

足够让任何人焦头烂额。

而抗夷八万大军赶了过来,明显就是为了杀人的!

这种情况,若自己躲几天,等把这一连串事情所有的疑点都散布出去,就还有很大翻盘的希望。

但如果,现在被管家割了脑袋。

那就是畏罪自杀!

自己一“畏罪自杀”,那整个纳贡派就崩了。

秦晖张了张嘴:“老尤,我待你不薄啊!”

管家仿佛听到了一个有趣的笑话,笑着摇了摇头:“对不起,我是农民的儿子。”

说罢,长剑一挥。

除了财阀自己,没有人喜欢财阀。

但他们总觉得自己应该被所有人喜欢,觉得只要没有他们,所有提供原材料的农民,提供劳动的工人就会饿死。

颈动脉鲜血狂喷,却没有一滴溅到管家身上。

等血流得差不多了,管家躬下身,检查了一下伤口。

不错。

很像自杀。

他笑着点了点头,随后把长剑塞到了秦晖的手中。

慢慢的,他的神情变得惊恐又悲怆。

转过头,踉踉跄跄魂不守舍地跑出了房间。

“相爷畏罪自杀了!”

他凄厉的声音翻过相府高高的院墙,传遍了大街小巷。

……

虽至深夜,但怀京之中却灯火通明。

到处都是红色的光晕。

也不知道是过年时的灯笼太红,还是空气中血雾太多。

总之,很喜庆。

皇宫之中。

宁无垢端坐在龙椅上,宁婉梨神色淡然站在一边。

尤管家郑重拜下:“陛下,草民幸不辱命。”

宁无垢连忙下去,将他扶起来:“先生不必多礼,在相府忍住负重多年,实在受苦了。”

尤管家沉默了一会儿:“回皇上!在相府卧底其实一点也不苦,吃香的喝辣的,搞得草民差点被他们腐蚀了心智!”

宁无垢:“……”

听到这话,宁婉梨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尤管家,倒也是个实诚人。

这次行动,宁无垢没有给她提供太大的帮助。

唯一一个帮助,就是这个尤管家。

一剑了解了秦晖,着实省去了很大的麻烦。

她笑着问道:“尤余先生,如今外面情况怎么样?”

尤余笑道:“清越班的人还在菜市口唱《岳飞传》,抗夷大军已经将此次献城所有相关家族的话事人都抓了起来,打晕以后游街示众,城东的张铁匠趁机把新出的刮面刀片兜售了出去,百姓站在街边,每当有囚车路过,就逮着机会划一刀。”

宁婉梨:“……”

宁无垢:“……”

这刮面刀片宁无垢用过,就是用来修理胡须和眉毛的东西,刀锋很快刀面很窄,最多只能割裂皮肉疼一下流一点血,却造成不了实质的伤害。

这张铁匠,还真特娘的是个人才。

尤余继续说道:“他们已经被押到菜市口了,岳飞传后半段也要唱完了,现在菜市口周围全是百姓,皇上公主……”

宁婉梨笑了笑:“先让他们跪着吧,劳烦先生去吩咐一下,在菜市口多添几百盏灯笼,我与父皇稍后就去!”

“是!”

尤余应了一声,便直接离开了皇宫。

宁婉梨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冲宁无垢郑重躬了躬身:“多谢父皇!”

宁无垢紧握的双拳也终于放松了下来,只不过握得时间太长,手指的关节不免有些僵硬。

自从得知了宁婉梨的计划,他整日茶饭不思。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女儿竟然愿意以如此的方式跟纳贡派刀剑相向。

收益很高!

但风险更高!

别看这一系列行为仿佛游刃有余,都将百姓情绪挑逗得恰到好处,但其实经不起推敲。

直到所有事情都搅到一起,恰好楚军入城,才有可能将他们通敌叛国的罪名坐实。

可即便这样,还是有很大转圜的余地。

所以就需要在民众情绪最高涨的时候,把这些人全都杀了!

于是就有了岳鹏程不等抗夷大军,八万刀剑调转方向直指京都的环节了。

每一步,都是在跟时间赛跑。

只有在合适的时间,当着所有老百姓的面,把这些人的脑袋全都砍了,才能杜绝纳贡派的反扑。

这!

就是朕的女儿!

挽黎,才十七岁,就做到了朕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情。

宁无垢激动得浑身颤抖,他年轻的时候,宫中妃子倒是怀孕不少,只是要么滑胎要么生出来夭折,只有一个皇子活了下来,并且被自己培养成了一个主战派,随时能够接自己的班。

后来,宁婉梨也出生了,对这个宝贝女儿,他从来没有勉强过什么,恰好她又喜欢玩弄针线,便打算让她安安心心留在李氏布行打点生意,朝中的事情就不要掺和了。

结果谁曾想,皇子死了,死因是纵欲过度。

我儿子勤勉刻苦,怎么可能纵欲过度?

皇帝当到这个份上,也真是够失败的。

那段时间,宁无垢万念俱灰,甚至动了退位的念头。

却没想到,宁婉梨替死去的皇兄扛起了所有压力。

放下针线。

拿起屠刀。

终于在今天,要挥向那些纳贡派的脖子了。

宁无垢伸出枯瘦的手,拍了拍宁婉梨的肩膀:“婉梨,苦了你了!”

宁婉梨笑了笑:“不苦!”

宁无垢摆了摆手:“现在只是危险,的确算不得苦,等以后跟那些纳贡派余孽较劲,才是你苦的时候。”

宁婉梨也是抿了抿嘴。

的确……

现在只是危险,算不得苦。

云茶仙乳避开跟别的茶商竞争,直接开辟新的市场,受累的只是袁家产业的伙计。

沈家也是荒国皇帝许以重利安插过来的,先别管隐患不隐患,也算是纯白捡。

也就是这几天行为太过冒险,出一点差错就会尸骨无存。

现在看来,姑且算成功了。

可即便杀,也可能全部杀光。

纳贡派话事人被砍光了脑袋,但纳贡派却不会因此消失,若抄了所有纳贡派的家,齐国只有崩塌一途。

自从齐国内部有了派别,主战派与纳贡派从来不是一个级别,之前的冲突连争斗都算不上。

今天,是主战派第一次获得与纳贡派相当的地位。

不是战斗的结束。

而是战斗的开始。

宁婉梨微微一笑:“既然以后注定要苦,那今天就杀个痛快!今天他们胆寒一分,以后我们吃的苦就少一些!”

“好!”

宁无垢哈哈大笑,纵身一跃,将殿内金柱之上的长剑取下:“挽黎,接剑!”

宁婉梨握着长剑,只感觉一股玄妙的气息充满了身体,不由有些惊愕:“父皇,这是……”

宁无垢面露羞惭:“此剑名为王权,乃是当年我登基之时,遍寻铸剑名师所铸,以皇运许下宏愿,愿国土之上,尽皆王权,奸佞贪渎,皆斩于剑下。只可惜,当政数十载,却从未有勇气拔出来过,如今这把剑赠予你!”

以皇运许下宏愿!

宁婉梨听过这个说法,即前者以皇运为代价许下宏愿,若后者能达成,便会有百倍皇运反哺。

只可惜,宁无垢人生中最辉煌的几年,便是他登基的那几年。

之后征战数年,他身后的财阀花费海量财力打仗,别家却赚得盆满钵满。

他们岂能容忍?果断撤退!

于是,宁无垢就走了下坡路。

虽然宁无垢年纪还未到半百,但早已没有了当初的锐气。

由他拔剑,必血本无归。

宁无垢看着宁婉梨:“你可敢拔剑?”

“有何不敢?”

宁婉梨笑了笑,铿的一声,直接将长剑拔了出来。

金光很淡,却已经与宁婉梨融为一体。

宁无垢颇为欣慰,看向菜市口的方向:“去吧!”

“嗯!”

宁婉梨点了点头,便擎剑转身离去。

此去,斩佞,挽黎。

……

一刻钟后。

菜市口。

宁婉梨一手擎长剑,一手托文书,居高临下看着下面跪的数百人。

这些人身上,满满都是围观百姓砸来的烂菜叶和臭鸡蛋。

《岳飞传》的十二道金牌,纳贡派手持钱粮不发,北疆三城的拱手相让。

异曲,同工。

对这些拖将士后腿的狗东西,他们的怒火几乎把天灵盖都给冲破了。

城东张铁匠,含泪赚了上千金。

就连以捡菜叶为生的老大娘,也赚了好几个大钱。

真解气。

但为什么还不杀?

所有人都看向宁婉梨,俨然已经有些迫不及待。

宁婉梨面色如霜:“汝等通敌卖国,证据确凿,可有人反驳?”

菜市口跪着的众人沉默不语。

甚至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准确说,不是勇气,而是能力。

反驳?

反驳个鬼!

他们颈椎骨都被捏碎了一块,根本就抬不起头来,就连舌头也被人用毒废掉了,连“阿巴阿巴”都说不出声。

即便没有用毒,他们也反驳不了。

人都被抓了,连找证据的机会都没有,还怎么反驳?

这个恶毒的娘们,只是想杀他们,从未想过与他们争论。

能开口的,好似只有跪在最前面的户部尚书。

他抬起头,双目赤红,恨声道:“宁婉梨,真是煞费苦心啊!”

宁婉梨淡然道:“为国为民,苦心终不负,就不劳你费心了。”

户部尚书冷哼一声:“你该不会真以为,杀了我们,你就能坐稳皇位吧?”

宁婉梨冷冷一笑:“斩奸除佞,乃是我分内之事,与皇位何尤?”

户部尚书咬牙切齿道:“楚国军力远强于我们,如今占据我们北疆三城,你不想着与楚国修好,非但派人构陷,还斩了我们这些与楚交好的大臣。就没想过楚军四十五万挥师南下,谁人能挡得住?”

“笑话!跪着纳贡摇尾乞怜也能被你如此粉饰!”

宁婉梨擎剑走了过去,绝高临下道:“还有!你听谁说楚军能够挥师南下?”

户部尚书嗤笑一声:“难道不是么?”

纳贡派当政的齐国,对楚国来说是能稳定产出的油田。

今日纳贡派叫得出名字的,全都在菜市口跪着,丞相秦晖更是被割断了颈动脉,倒挂在高梁上,就像是割颈放血的老母鸡,血早就放干了。

齐国都不能纳贡了,那还有什么用?

一块死肉,干脆趁早吞了!

北疆三城地势险要,俯冲下来,齐国沃土唾手可得。

他都不知道楚国怎么输!

然而,宁婉梨笑了。

她微微俯下了身:“你猜猜,你犯了这么重的罪,为什么我只把你的正房和嫡子抓过来杀头?”

户部尚书悚然一惊:“你……”

宁婉梨豁然直起身,从袖中取出一张皇榜,高声念道:“朝有重臣通敌卖国,天怒神怨,降下灾祸。今浊河决堤,水淹北疆,隔三城于楚域,致洪水泥沙泛滥成灾!通敌之臣罪大恶极,今诛首恶,子女姬妾,凡沾恶款者,皆发配北疆,修浊河新堤!”

众人:“!!!”

浊河决堤,直接将北疆三城隔开了?

如此一来,楚国攻齐的有利地势,顷刻间化为乌有。

北疆贫瘠,狂沙肆虐,浊河泛滥。

以前为修浊河堤坝,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这恶毒的女子竟然要把自己家人全部发配?

三城我们送出去的,北疆民怒滔滔。

浊河新堤让他们去修?

这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户部尚书脸色苍白,生意也凭空凄厉了几分:“宁婉梨,你真要斩尽杀……”

宁婉梨没有给他说完的机会,直接挥剑斩了出去。

顷刻间人头落地,鲜血全都喷涌到宁婉梨的身上。

身上鲜血狰狞,长剑金光璀璨。

宁婉梨笑了:“对叛国者,还有斩草不除根的道理?”

说罢,剑锋就挥向了下一个头颅。

菜市口,也响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欢呼。

……

午夜。

宁婉梨猛然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涔涔地从额头上冒出去。

浴桶之中水尚温,满满地泡着花瓣,水里面甚至加了近千金的香水,却怎么也洗不净身上的血腥气。

良久良久,她终于恢复了平静。

她看向墙上挂着的王权剑,早已没有了先天的黯淡,金光璀璨如神兵降世,心中这才宽慰不少,强忍着把脑海中斩人头颅的画面驱散。

今日,不是她第一次杀人。

但却是她第一次亲手杀人,这一挥剑,就斩下了上百颗头颅。

“呼……”

她心中安慰自己,因为以后斩的只会更多!

“砰砰!”

敲门声响起。

宁婉梨吓了一跳:“谁?”

门外响起了许灵韵的声音:“婉梨,我!”

宁婉梨这才松了一口气,想起这里是云雾茶庄,主战派的大本营,没人能把自己怎么样,更没有人能斩得掉自己的头颅。

她笑道:“灵韵姐,进!”

“吱呀!”

门开了。

许灵韵推门而入,看着宁婉梨脸上未消的惶恐之色,不由笑道:“你也是的,换一桶水就睡着一次。照我说啊,你这已经洗得够干净了,那还有什么血腥气?快出来把衣服穿上,这样下去非病了不可!”

“嗯!”

宁婉梨勉强一笑,便直接站起身来。

这次,许灵韵被捕之后,就已经彻底被她视作自己人。

若这次自己失败,那许灵韵下场定然会惨不忍睹。

许灵韵也不嫌她,就这么静静地看她擦拭身体,换上衣服。

瞅见她修长的双腿时,不由想到心悦茶楼客人经常谈论的黑丝。

难怪传言赵昊对宁婉梨的腿赞不绝口,如今一看……

她忍不住看向自己的腿,虽然也颇为好看,但和宁婉梨的相比,的确差了一截。

只可惜。

这么香艳的一幕。

被自己这么个女人看去了。

“灵韵姐,看什么?”

“身材真好!”

许灵韵调笑道:“只可惜婉梨你威名太盛,世间鲜有男子能配得上你,真是暴殄天物。”

宁婉梨笑道:“灵韵姐这话说得不对,若女子生下来,为的只是身体给男子看,也未免太过轻贱自己了。我从小自问不输任何男子,在戏曲上也无人能出灵韵姐之右,为何要让自己身体给男子看,应当让他们给我们看才对!”

许灵韵莫名觉得脸上有点发烫,咬了咬嘴唇问道:“婉梨的意思,就是若有男子比你强,那给身子给他看了也无妨?”

宁婉梨只当她开玩笑,便点头道:“是啊!只要彼此倾心,只要他比我强,对他服服软也未尝不可。只可惜,天下恐怕没有这样的男子。”

许灵韵点头:“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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