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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兴五年。
三月。
曹操于邺城召集群臣,商议渔阳的战事。
曹操望着远方已经停工了的高台,半响没有说话。
那是袁绍在世的时候开始修建的,结果到了袁绍死的时候都没有修建完毕。原本曹操也打算将其继续修建下去,可是现在却停工了。
一方面是因为没有钱,另外一方面么,是曹操忽然觉得没意思……
之前曹操想要继续修建高台,是曹操想要向袁绍证明一些什么,也是曹操想要向当年选择袁绍的那些人表示一些什么,只不过现在这些都失去了意义,自然也就没有必要继续修建了。
相比较而言,曹操更厌恶冀州的这些人。
这种厌恶,并不是一开始这些冀州人士选择了袁绍,也不仅仅是冀州人的阳奉阴违,而是冀州的这些家伙以为冀州就是他们家的地盘,并且还理所当然的身体力行着……
『士族大户,行至今日,孰之过也?』曹操穿着一身的锦缎朝服,里外一共五层。最里面是月白色的小衣,在领口上露出来,最外面的则是红黑绣金的冕服,再加上头上带着冕冠,不怒自威,气度非凡,端坐在正中,看了看一旁的郭嘉,缓缓的说道,『孝武之后?某记得孝武之时,尤有大户心忧社稷,自请为战出力……』
今天是约定好的时间,或许是最终剧目的开演。曹操当然要穿得一身的正装。郭嘉也是如此,只不过其他人都要到正院去,而郭嘉则是可以先到曹操这里来。曹操多少也算是一个大领导么,当然是最后一个去,要是让领导在会场那边一个个的等参会者前来,算是怎么一回事?
没做之前,还有选择。
做了之后,便是没得选了。
郭嘉拱拱手说道:『或马邑为始。』
『马邑啊……』曹操叹息了一声。这一段历史,曹操自然是耳熟能详,只不过他也听出了郭嘉的弦外之音,便是看了郭嘉一眼说道,『奉孝以为,冀有王、聂乎?』
郭嘉拱手说道:『王、聂莫须有……马邑已然是……』
曹操转头看向了郭嘉,皱眉说道:『奉孝之意,便是必败无疑了?』
郭嘉嘿然,说道:『明公……败瓦狗易,陷猛虎难……某所忧者,唯明公也……』
『嗯。某知之。可是猛虎……猛虎……』曹操仰起头,『马邑……哈哈,马邑……终须一试!』
马邑之前,大汉和匈奴之间,还算是和亲为主,而马邑之后么,就是进入了战争为基本的主旋律……
曹操看了看郭嘉。
郭嘉也看着曹操。
一名护卫兵卒,前来禀报说是参会的人已经到齐了……
曹操挥了挥手,表示知道了。
『既然骠骑可行之……』曹操沉声说道,『某亦可为之!须知天下勇者,非骠骑一人尔!』
郭嘉默然无言,只是拜倒在地。
曹操站了起来,走到了郭嘉身边,将其拉了起来,然后拍了拍郭嘉的手臂,便是转过身躯,又紧了紧腰间的玉带,昂然而出。
郭嘉跟在曹操身后,低着头,混在其他的随从之中,心中却在翻腾着。
郭嘉对于曹操的想法,有一部分赞同,也有一部分反对。郭嘉认为曹操的布局太大了,而盘面一大,就容易发生各种意外,不可控制的因素太多,虽然郭嘉已经尽力的帮助曹操去考虑,去查缺补漏,但是毕竟不可控的因素太多,即便是郭嘉也不能保证说计策一定可以顺利……
郭嘉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走在前方的曹操,然后低下了眼睑,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今渔阳于陷,鲜卑诸胡侵盗亡边,幽州百姓被害者众也,某甚为闵之。今欲举兵攻之,救幽州于水火,何如?』曹操环视一周,沉声说道。
台下众人便是拿眼去看崔琰。
崔琰宛如木雕一般,端坐不动。
栗攀咬咬牙,直立起身,拱手说道:『明公在上。今若卷甲轻进,长驱幽北,恐难以为功是也!疾则易粮乏,徐则乏后利,更加之当下春耕未央,庄禾未长,各地仓廪虚空,实难以为继战事!还望明公三思!』
『栗从事此言差矣!』郭嘉反驳道,『今非远驱大漠,亦非浪战不退,乃冀州北枢渔阳危急!胜,方可保冀幽靖平,败,幽北沦落,冀州亦是难安!故,唯有一战!』
『敢问祭酒,如今渔阳贼众也,需多少人马,又需多少钱粮,何况未必能胜!若以此等钱粮兵卒以固冀州边防,胡贼不行耕作,定不可长久,久之必退!』栗攀说道,『届时便可轻复失地,便如翻掌是也,何必如今兴师动众,未可得功乎?』
『发兵固然未必全胜,然若坐视,定然全败!』郭嘉说得斩钉截铁,『若是渔阳陷落,百姓沦丧,栗从事便担此责乎?』
『哈!』栗攀眼珠子瞪着郭嘉,心中暗骂,转头不接郭嘉的话,而是对着曹操拱手说道,『明公在上,臣生于冀,长于冀,便自当为了冀州安危而言!若有言语不当之处,还请主公恕罪……』
郭嘉冷笑了一声,他知道栗攀是什么意思。当然在场的大部分人,也明白栗攀是什么意思,只不过这话说明白了,也就没有什么意思了,可偏偏栗攀就给说出来了。
曹操抬眼盯着栗攀,『爱卿之言……便是不可发兵以救渔阳了?』
栗攀沉默了片刻,咬着牙说道:『此乃在下浅见……』
『嗯……』曹操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然后又看向了其他的人,『诸位爱卿,还有何见解,不妨之言。』
华歆微微拱手,『主公。栗从事之言,或有偏颇,然出善意,兵家之事,乃国之大也,不可不慎之。如今渔阳纷乱,战况焦灼,不明敌我,不知凶险,便是贸然发兵,恐背兵家之道是也。不如暂缓发兵,静观局势之变,待其明朗之后,再行征战亦不为迟缓……还望主公明鉴。』
曹操也是同样嗯了一声,并没有说一些什么,然后转头看向了崔琰,说道:『季珪以为如何?』
曹操点名了,崔琰自然不可能继续装聋作哑,便是拱拱手,很是坦然的说道:『郭祭酒之言,乃欲救渔阳百姓,其善可也,栗从事之言,乃欲求冀州安稳,亦无过错,华侍中之言,乃欲取持中之策,不为偏依……故而,所取何策行之,还请主公乾坤独断……』
『呵呵……』曹操眯着眼,捋着胡须笑了笑。
曹操缓缓的站了起来,众人皆肃容而待。
『若战,战之不胜,某之过也……』
『若守,地之所失,某之过也……』
『若待,错失良机,某之过也……』
曹操哈哈大笑,眯着眼,环视众人,『询之众卿而不能纳策,迟疑不决,某之过也……诸位,以为然否?』
一时间满座皆惊!
有些人喜欢直白的,又直又白的那种,最好还带着一些粉嫩……呃,串台了,嗯,有些人则是习惯于在潜台词当中进行争斗,喜欢那种朦胧感,鄙视那种动不动就非要露出胸口两坨肉中间的黑毛的……
一般来说,这两类人便是相看两相厌。
在大多数的情况下,两类人会分道扬镳,道不同不相为谋么,各自安好就行了。但突然有一天,喜欢直白的跳将出来,拦住所有人,指责说这些拐弯的都太费脑了,一点都不顺畅,大家应该都像我才好,一起来抵制扭来扭去!
或者说喜欢拐弯的愤怒的举起牌子,公开批评说那些直白的就是一根肠子通到底,上下都是一股屎味……
有意思么?
没意思了。
就像是当下,曹操现在一捅出来,大家也都没意思了。
『臣有罪!请主公降罪……』
崔琰拜倒在地,然后便是一大群人跟着一同拜倒,『臣无能,不能替主公分忧,请主公恕罪……』
曹操哈哈大笑着,『有罪?有何罪?直言不纳之罪?若是某治罪,尔等便是正好可以挂冠而去,一来可避兵免祸,逍遥事外,安然脱身?二来则是可以乡议于野,抨击清论,增长名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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