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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红砂想起乍看到第二幅水影时,自己说的话。
——这不是家养的狗吧,我家里要是养这样一条狗,还不如打死算了。
当时那么奇怪:主人家遭遇大难,豢养的家犬不拼死上前营救也就算了,反而安坐如山,气定神闲。
现在明白了:如果那把火,根本是那只狗放的呢?
炎红砂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罗韧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怎么说合适:“你们没来之前,我和木代也讨论过,你很难用日常的人性去要求这只认字犬,《子不语》里的那个故事也提到了,县令问唱歌犬是人是狗,它回答说自己也不知道。”
炎红砂低声说了句:“如果真是三岁……什么都还不懂呢,哪还能指望有正常的世界观啊。”
若只是单纯的动物也就算了,主人给你一口食粮,你对主家尽心尽力,它又并不是,它有人心,却不懂人性,反咬一口、忘恩负义、引狼入室这种话于它,并没有特别意义。它对那姑娘有扭曲的愿望,得不到排解,用兽类的斗狠法则解决一切,却又荒诞而讽刺的使用了火。
很多史书里都提及:火的发现和使用是旧石器时代人类最伟大的成就,从此,人类从树上走到地面,基本脱离了动物属性。
也许,写史者都太乐观了。
静默中,曹严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然……然后呢?”
水影的顺序是倒叙,第一幅水影,就是整个故事的结局。
曹严华清晰的记得,画面上,有一只狗,边上还有一卷凤凰鸾扣封住的凶简。
“是不是说明,最后一根凶简,在那只狗身上?”
罗韧缓缓摇头:“从年代上看,已经过了百余年了,不管是人还是狗,估计都已经死了。我倒是倾向于觉得……”
他沉吟了一下:“我们之前猜测过,老子封印之后,七根凶简曾不断被打开过,所以,我倾向于觉得,最新一轮的凤凰鸾扣,是被那只认字犬打开的。你们还记不记得,尹喜问老子,如果有一天,凤凰鸾扣又打开了怎么办?”
记得。
传说里提到,老子哈哈大笑,浮尘一甩,径直跨青牛而去,说,放心吧,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可以打开凤凰鸾扣。
罗韧的声音很低:“现在,回头再看这句话,觉得话里有话。”
老子对“人”的定义是什么呢?
是一个有着人心、人性,具备最基准的道德,可以被称作人的“人”,还是仅仅有人的躯壳就可以?
而上述种种,认字犬都不符合。
它非人,亦非犬,生而为人,却活而做犬,有人心,却搭着兽形,承受了非人的苦难,又转而犯下令人发指的罪案。
——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可以打开凤凰鸾扣。
认字犬,恰恰就是那把意料不到的、严丝合缝的钥匙。
六幅水影,自最初小商河水盆里泛着的幽幽水光,到曹家屯那次的风朗天清身临其境,讲述的,原来是这么一个故事。
一直以来困扰的问题终于真相大白,曹严华觉得释然,又觉得不过了了,再一想,多少有些寡味:“还以为是提示我们下一根凶简在哪呢。”
他嘀咕:“还是一筹莫展。”
“这可不一定,我倒是觉得,它可能提示了我们另一样东西。”
说到这里,罗韧特意停顿了一下,一万三心念一动,“啊”的叫出声来,第二个猜到的是神棍,兴奋的脸上通红,炎红砂不明所以,催促罗韧:“什么啊,你快说啊。”
只曹严华心里酸溜溜的,想着:我三三兄又第一个猜出来了,哼。
罗韧回答:“凤凰鸾扣。”
“一直以来,我们的焦点在于寻找七根凶简。其实我们忽略了一点,七根凶简一定要用凤凰鸾扣扣封,即便集齐七根,我们还是得去找到那三样东西,也就是凤扣、凰扣、鸾扣。”
“认字犬在那个镇上生活,那是它最后出现的地方。火灾之后,它就打开了凤凰鸾扣,我们不妨做个大胆的推测:发现七根凶简的地方,距离那个镇子不远。”
“凤凰鸾扣其实相当于是锁,盗宝的人撬开了门,会拿走财宝,但没人会把锁都拿走……”
神棍有点激动:“你的意思是,凤凰鸾扣很可能还在当地?”
罗韧淡淡一笑:“你不是说,我们身上有凤凰鸾扣的力量吗?凶简可以依附人身到处游走,凤凰鸾扣如果也可以,应该早就来找我们了,既然从未出现过,那就有八成的可能还在原地——至少不会离的很远。”
曹严华忽然想到什么:“我想起来了,那副杂耍的水影里,有人说了句话,‘让咱垄镇私塾里的卫老夫子来写’,这话信息量好多啊。”
炎红砂也反应过来:“那个镇子叫垄镇,那个姑娘姓卫,她爹是个私塾先生。万烽火连猎豹的祖上都能查到,要是再多点信息,咱们说不定能查到当年的细节。”
不消她说,那头一万三已经拿出手机,去搜索“垄镇”了。
看了一会之后摇头,说:“没有,没有叫这个镇子的。”
罗韧倒并不担心:“很多镇子,建国之后是重新改过名字的,青木回来之后我跟他商量一下,尽量今天之内就能出院——你们看到的水影画面都不全,我觉得,如果我加入的话,应该能再多点线索。”
想了想又补充:“因为我受伤,时间已经耽搁很久,我也怕误了七七之数,你们待会回去,顺便收拾一下行李,有雾镇那里,咱们尽快过去一趟。”
早饭大多都没动,吃不下去了,又不好浪费,炎红砂一份份扣起,给罗韧留了些,其它的原样拎回去,出门的时候招呼木代:“一起回去吗?”
木代兴致不高,说:“我再坐会。”
人忽然就走光了,病房里空落落的,木代坐了一会,抬头去看罗韧。
从昨晚到现在,她一直有点恍惚,即便是在正常的说话,不自觉的,也会突然打个寒战。
她抬头看罗韧。
罗韧说:“过来。”
她起身过去,慢慢伏到罗韧怀里,两手搂住他腰,脸在他怀里埋的很深,他身上,浆洗的干净的床单味道、苏打水的味道,还有熟悉的,罗小刀的味道。
罗韧伸手摩挲她头发,低声说:“我从前,很恨猎豹。塔莎出事之后,尤瑞斯他们出事之后,我恨不得她死。但是很奇怪,现在,忽然之间,居然对她有点感激。”
木代笑了一下,轻声说:“我也是。”
——来,选一个。
——这代表什么?
——代表你的命运。
——我有更新奇好玩的法子,只不过,有些残忍。
……
木代紧紧闭上眼睛。
她不想去想当初另一个“选项”到底是什么,但后背控制不住的一阵阵发凉,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坚强,但又觉得,所有的坚强,都有一个类似命门的东西,一戳就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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