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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寒的声音就似他的为人般突如其来,飘荡耳际。
秦慎明白对方话中的意思,如果可能的话,他也可以这样去做,甚至做得比当世任何人更好,而所用方法也极其简单,只需将众多幼童集中起来加以约束教育,如此一来众人放弃仇恨一心向善也未可知。
然而,这其中耗费的人力、物力以及机制的建立是他所能决定的吗?
他在后世一介平民尚且不说,就算在这汉代,也不过一个小小都伯而已,今日妄自毛遂自荐以都伯之职领兵数百已属僭越,又有何能力与威望去说服别人依照自己的意愿完成心中所想?
况且,此刻所面对的问题真的仅仅关于人性吗?恐怕不尽如是。
撇开这个越陷越深的话题,秦慎头也不回的不为所动道:“假若真如瞿兄所言,我又何尝不愿如此?只是瞿兄难道忘了孟子又言,人之可使为不善,其性亦犹是也。”
“如今这些孩童记忆已成,而其父皆为我汉军所杀,稍后或许其族亦为我所灭,心中早已埋下仇恨种子,性已变恶,难道瞿兄还指望他回到乡里受那村夫农妇感化,一心向善?”说着摇了摇头,否定道:“就算他幼时迫于形势虚与委蛇作感恩戴德状,恐怕他日一朝成人,旧事重提,又非如此吧?”
闻听此言瞿寒陷入沉默,纵然秦慎不提,他也记得孟子其后言道:今夫水,搏而跃之,可使过颡;激而行之,可使在山。是岂水之性哉?其势则然也。
如今水受到拍打而飞溅高过额头,加压倒行而流上山岗,形势早已迫使它如此,一切又还能改变?就算能,谁又愿拿自己的亲人来试?
“呔!杀便杀,剐便剐,议这许多又有何益!”感受着这种令人浑身难受的气氛,曹进大咧咧的出声打破僵局,抱拳坚决道:“既然都伯心有决断,曹进唯命是从,绝无二话。”
秦慎望着夜幕中划过天际的璀璨流星,吁出一口长气,黯然点头。
簇成一团的近百人此时已经分出一道仿若天堑的鸿沟,泾渭分明,其中人数较多之人投来的目光中期盼之色更为浓厚,而另一侧,先前的期待已化为怨恨,仇恨则变得更为噬人。
示意兵卒将归汉之人一一甄别,秦慎目注余者微一拱手,不无伤感道:“或许此刻诸位心中所想,不外乎是你等尽皆被匈奴掠夺而来,虽有繁衍后代,却非已之所愿,如今带子归乡,实属情有可原,何以眼前之人却无情至此,狠毒若斯,比之匈奴犹有过之而无不及?”
紧搂孩童靠近身前的众人骤闻他代自己道出深埋心底却又难以理解的怨恨根源,冷眼相对中纷纷露出专注的倾听神色,想要知道他究竟有何担忧,作何解释。
然而满怀期待的等候片刻,只见对方收回望向黑夜的目光,淡淡道:“在诸位心中留下这等印象,以今日之事论,慎无力辩驳,亦无心辩驳。”
得到这样一个仿若承认的答复,众人失望之余,怨恨不减,鄙夷厌恶之色再生。
对此秦慎视若无睹,语气忽而一转道:“然诸位又可曾想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乃子之父今日为我汉军所杀,他日回到汉地,令子又会如何对待中原百姓?”
“是摒弃前嫌一心向善?还是不忘旧仇睚眦必报?”似自问又似询问般不确定说完,不待被他话语吸引的众人过多反应,喟叹道:“究竟如何,谁能预料,谁又敢保?而倘若他日令子狼子野心,为祸一方,诸位又该如何面对家乡父老?”
连串引人发省的反问抛出,众人终于面色沉重的露出深思之色,秦慎扫视一圈,趁热打铁尽着最后努力劝道:“故此还望诸位设身处地以作他想,心系故土勿生别念,以大汉为重,以大汉家中至亲为重,以大汉万千百姓为重,勿要因此片刻仁慈,自绝中原,祸殃自身。”
言罢目光殷切的投向众人,然而当对方陆续从沉思中醒转,纵然眼内怨恨稍减,亦或不再,可那分明无疑的哀求乞怜之色又重现脸上,身形却丝毫不为所动。
对他们而言,甚或对世人而言,道理乃谁都明白之事,只是当两难的抉择真正降临自身,又有几人能坦然相对,做出选择?
或许,这种无声的乞求亦算一种选择!秦慎五味杂陈的暗自幽幽一叹,再也生不起任何劝阻指责之意,毕竟,在这场并不对等的交流中,似乎他才是那个谈不上光彩的角色,而如今对方已然唱罢,余下的也只剩他“粉墨登场”。
“慎尊重诸位的选择,但每个人亦需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望着对面就似等待宣判般寂然无声的人群,秦慎心力憔悴的缓缓说完,强迫自己硬起心肠无视那乞求之色,郑重的一字一顿续道:“自即刻起,你等将与大汉分道扬镳,自此再无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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