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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仪啊,有些事也不必瞒你,再者想来也瞒不住。婚期我估计要在七八月份,你也知道其中缘故。”
“陛下多半开恩,允你去威海。别的我倒不担心,只担心一件事。”
直接和女儿谈婚期,田贞仪也没有羞涩,觉得很正常。
听说皇帝可能开恩,特许她去威海,心里不由咚咚直跳,真想开口问问父亲这是真的吗?有几成把握?
可想着知道婚期不用羞涩,真要是脱口直接问这个,那便有些不太好意思。
只好收下心思,听父亲说担心什么,想了想,却没想到有什么可担心的。
“父亲担心什么?”
齐国公站起身,摇摇头苦笑道:“当初禁教之前,这洋教在京城贵族妇人中传的极快。若说什么求神仙庇佑,我看与信佛求道无甚区别。但有一样,这洋教禁止纳妾,单单是这一件事,便足够一些当初在京城贵人妇女中传的快了。你母亲当年也是差点信了。”
“如今天下禁教,但威海这地方颇为不同。不少洋人在海军中做教官,当地也有一些家眷,在那里是有教堂的。一来照顾那些人求神拜天之心,二来便是若家眷不去守常那里也招不到最好的人手。”
“总归,到了那边,万万小心。守常的性子我知道,他不喜妇人足不出户,到时候你又要管着诸多事,难免抛头露面。当地女人多有信教的,这个你可万万小心,莫要因为洋教不准纳妾这样的缘故……”
“许多人盯着守常呢,威海暂时又不可能把西洋人都驱逐,里面麻烦事太多。”
当初天主教在京城是很有势力的,朝中一大堆的传教士,单单是在紫禁城附近就有两三座教堂。
一座是前朝万历年间利玛窦建的;一座是利类斯建的。后者源于当初大西军张献忠之死的一些内幕,作为供职于大西军的传教士,给出了一个和张献忠义子们完全不一样的张献忠之死和遗言的记载,成为了大顺分化瓦解大西余部的关键。
一直到禁教之前,天主教又走上层路线,尤其是不准纳妾的教条,很快在女性中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田贞仪听到父亲原来是在担心这个,轻轻笑道:“父亲多虑了。妇人多信神佛天主,无非是整日足不出户,闲极无聊,而求诸于心中有个寄托。亦或洋教聚会,有人陪伴,免于空虚。”
“便是陛下开恩,允我在威海,我哪会足不出户在家闷着?”
“再者,我虽喜好实学,但之前懂实学的多是传教士,欲学实学,必要接触传教士。如今传教士的本事,却哪里比得上他?至于当地女子,我纵有接触,西洋女子懂这等学问的却也不见得有。”
“我本担心父亲要说,因着去了一趟欧罗巴,见女子抛头露面觉得有伤风化,特来告诫女儿。原来是说这个……父亲大可放心。信教之事,假意改信、日后悔过者西洋故事里比比皆是。若真有纳妾之心,便是信教也挡不住;若无这等心思,不信教也不会就生出心思。”
齐国公打量了一眼女儿,想想女儿平日里对佛道的看法,笑道:“是了,倒是我多虑了。不过抛头露面之事,我虽算不得开明,却也不是太过在意。待你嫁出去,更是别家人了,我更管不到。守常的性子我知道,他既不肯,又不愿意,你本也是个想要飞出笼子的鸟,我说了又有何用?”
“还有一事。我是这般想的,日后你多劝劝守常,该退就退。日后若是陛下兴办了科学院,他本就喜欢实学,到时候便退到京城,做科学院的祭酒,也是好的。天下的事那么多,哪里能全管得过来?”
田贞仪嗯了一声,答应的大大方方,心里却想,此事我才不说呢。
三哥哥视实学为器,以我看来,实在算不上喜爱,只是做工具罢了。
樵夫可喜欢斧子?渔夫可喜欢渔网?
到时候说了,反倒叫他觉得我不懂他,那又何苦?
便是一身荣华富贵,若做不得想做的事,也无趣的紧,到时候每日见闷闷不乐,又有甚么意思?
无非不就是担心狡兔死、走狗烹;高鸟尽、良弓藏。进退进退,便是舍了本心。三哥哥的本心又不在传爵荣华,何必违心去做那等事?
之前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若道不行,则或隐于深山、或乘桴于海,发发几句牢骚,宋儒妇女之态尽显。
人生于世,何苦不开心?若真的不顺意,如今七洋四洲,凭三哥哥的本事,哪里做不出一番事业?何处不能逍遥快活?
便是不去,真不想退,那就不退,哪怕到了不退将死的地步,轰轰烈烈一场,也胜过不顺心意违心苟活。
想到这,田贞仪心里竟是浮出一股奇异的甜蜜。
心想,他若有心,以慢修稳补之态,治天下之病,将来功成身退,再兑当年之诺,共乘气球自然而动,快意随风。
只怕到时候他是耄耋老者,我也是两鬓苍苍,却不知还能否经得起随风舞动的折腾?
他若无心,以为病不可稳治,需以急躁刀石之法,最差不过是个死。便是那样,也不过死前感叹大事不成,总好过郁郁而终病死于床上哭几声大道不行。
若只能选做德女、妖女,我倒宁可做那妖女祸水。父亲还是别指望了我劝他这等事了。
心里这般想着,却明白这等事不能说,也没必要说,未来尚未可知,何必这时候争辩这些无用之言?
倒不如顺着父亲的话,做个乖乖女,待到出嫁后,枕边之言说的到底是什么,谁人又能知道?
“父亲的话,女儿记下了。若父亲之言,这科学院祭酒,许还真是个好去处。但想来,也非十年之事。可积土成山、积水成河,女儿会慢慢提及的。”
齐国公欣慰点头,笑道:“如此最好。需知有进有退,方保安生荣华。当然,该做的事也得做,这其中取舍,你是个聪明的,自会想通。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求国运长久,与国同休。他能明白这个,便不枉我一番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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