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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东西,皇帝知道,一些深谙平衡之术的大臣也看出了一些苗头,算不得什么秘密,这些话刘钰可以说给李欗听。
封建倭国、封建南洋,这是不可能的。但不封建而以贸易取其财货,虚封给以财物,这是可以的。
皇帝需要一支支持对外开拓的力量站在朝中,而商人是入不得朝的。
征战是为了封妻荫子,可大顺吸取了前朝教训,不可能允许出现大量的皇庄、藩王地、勋贵田。因为大顺开国时候太清楚这些东西多了、皇朝的命就短了,可又不能不赏,便不得不想到了这一块之前被忽视的肉。
自然,刘钰说的有些夸张,但历史的上的事总有不同的视角去解读,站在海军和贸易的角度,这个视角也不能说不对。
李欗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大顺之前这十年的脉络竟是如此,再看看远处的那些舰船上的火光,只觉得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十年……这可不只是造舰这么简单,而更像是一步在朝堂里布了十年的棋局。
他知道自己将来是要执掌海军的,只要别犯大错。他想着,或许也正是如此,鹰娑伯才将此中艰辛说于我听,此事自是不可外传,心下明白就好,亦可知父皇心思。
再想着刘钰反问他的那句“我是谁”,心中渐渐清晰起来。
自己不是天子,也绝不可能成为天子。
自己的一切,都将和海军息息相关,和贸易息息相关。
至少在几十年内,自己都会是父皇最信任也不用提防的儿子、兄弟可以依仗不用担心的同根。
因为……海军不能造反,最多只能叛乱。
李欗明白,这是刘钰在为把海军托付自己做准备,终究这海军是他们李家的,不是刘钰的。
而现在,这句“我是谁”,便至关重要。
许久,刘钰才道:“海军只能对外,不能对内。靖难之事,海军无用;玄武门之变,军舰开不到玄武门。民变起事,更不可能让海军去打。”
“七皇子,我说‘七皇子已经知道了自己不是谁,但恐怕还不懂自己是谁’。其实,这又何必问?”
“只能对外的海军,只需要知道自己‘不是谁’便可。不需要知道自己是谁。”
“我现在再问七皇子,七皇子是华夏子民吗?”
李欗似乎明白过来,点头道:“是。”
“是荷兰人吗?”
“不是。”
“是倭人吗?”
“不是。”
刘钰笑道:“所以,七皇子在疑惑什么呢?朝廷内部的事,和七皇子有什么关系呢?是均田永佃,还是与士大夫治天下,七皇子有资格去想,渺一目而曾有教名的七皇子没必要去想。”
“七皇子只需要知道自己不是谁即可,又何必问自己是谁呢?”
“一支只能对外,对内无用的海军,也根本不需要知道自己是谁,只需要知道自己不是谁即可。”
“我送七皇子一句话。”
李欗躬身道:“鹰娑伯请讲。”
“只问外事,不问内事。问了内事,你就永远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谨受教。”
牢牢将这句话记在脑海里,回味着今日所发生的一切,越咀嚼越觉得这句话有些滋味,竟似那嚼不尽的甘蔗,本以为只余渣滓的时候,总能再品出一丝清甜。
年轻人的心性总是激昂的,大顺开国时候搞得“知道自己不是谁”的舆论余波至今,史书中的汉唐外战气概充斥着李欗的心。
配上今日的这些话,更让李欗热血沸腾,心道正该如此,我又何必知道我是谁?我只要知道我不是谁便可。
正如苏武知道自己不是匈奴人、岳武穆知道自己不是金人、文丞相知道自己不是蒙古人,这便够了。
自己要做的,不是去考虑均田免粮还是与士大夫治天下。
只要叫再无前朝伪明那般联虏平寇的机会、叫奉祀侯府没有上《上剃头奏稿》的机会。这便够了吧?毕竟,北已无强虏,锐夷皆在海。
仰起头看看远处黑夜下的大海,一时间心潮若海潮白浪,在年轻的心中激荡。
只是,李欗却不知道,自己被刘钰骗了。
海军是和贸易绑定的,贸易又是和工商绑定的。
海商知道自己是谁,所以才要对外扩张。而一个不知道自己是谁,却事事都和工商想做的事一致的人,那和知道自己是谁又有什么区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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