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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
支持巴达维亚共和国神话的一派,只想要三代之治,不想要自古以来。
反对巴达维亚共和国神话的一派,只想要自古以来,不想要三代之治。
国族认同的构建,伴随着奥兰治亲王派的考古学证据,彻底破灭。
随之而来的,就是法国恐怖的文化入侵。
在精英们编造的巴达维亚共和国神话中,也塑造了荷兰的民族精神、礼仪等等一系列的东西。
但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在17世纪荷兰黄金时代所产生的国族神话,其道德、礼仪、民族精神等,必然是依托在现实基础上构建的:简朴、吃苦、狂热、诚信,那是荷兰取得“海商马车夫”称号的基石,也是当时的经济基础塑造的民族精神。
只是以那些现实为模板,套在了编造的巴达维亚共和国神话中——就像是大顺的天庭故事,那也是各司其职,宛若朝堂。
但是,伴随着荷兰的衰落,经济基础不再存在。之前一百年的奋斗,使得荷兰的存量极大,财富积累极多,可是又没有了百年前那么容易赚钱的环境。
放贷、包税、投机,成为了赚钱的方式;而打渔、跑海、纺织,被各国基本掐死了。
富的越来越富,穷的越来越穷。
而人富起来之后吧,都琢磨着想当贵族,尤其是贵族礼仪,肯定会在最富有的资产者那复兴。
上层人引导着文化潮流,不是说创造,而是他们会引导趋势。
此时的欧洲,最贵族礼仪的国家是哪个?
反正不是后世被吹上天的英伦,而是还没有上断头台的法国。
此时的法国绝对有资格在欧洲放狠话:如果没有断头台,不出百年,整个欧洲的上流社会都是法国范儿,都要说法语。没上断头台、破除旧思想旧道德旧文化之前,你英国也好配在法国面前谈贵族范儿?
这就引起了荷兰的一些精英们的警觉,认为全盘法国化的危险,可能会毁灭荷兰的传统,至少会对荷兰引以为傲的特殊的寡头共和政体,产生极大的影响:贵族礼仪,是和君主制、等级制挂钩的。
没有贱、哪有贵?
甚至于荷兰的激进派提出了一个极为激进的观点:奴隶制才需要礼仪,以区分奴隶和非奴隶;庶民和奴隶主。
可过于激进的观点也不行,礼仪可以改良、可以去除掉等级制成分,把礼法变成礼仪,却不能彻底毫无礼仪。
礼仪只是文化入侵的一个缩影。
这就又出现了问题。
之前编造的两千年前的巴达维亚共和国神话,破灭了。现在破灭之后,国族认同没构建出来,文化面临着法国的全面入侵,那怎么办?
要抓紧时间再塑造一个新的国族认同。
找来找去,也不用想,肯定是黄金时代啊。
荷兰的黄金时代,完全可以作为民族的共同记忆、构建出这个想象的共同体。
结果问题又绕回来了:若以黄金时代为国族认同,那么国族的目标就该是回到黄金时代,实在民族的复兴。只有重回黄金时代,才能找回黄金时代的精神,道德也会全面复兴。
那么……怎么回到黄金时代?
这个同样的问题,其实也出现在明亡顺兴之初。经历了明末之变后,大顺整体上还是追唐忆汉的,毕竟是个连节度使、防御使、六政府之类的名目都复辟的“精唐”建立的国家。
追唐忆汉,无非西域。既然时代变了,此时西域乃南洋也,那就造舰、下南洋呗。
这才花几个钱,比起汉武时候的户口减半、安史之后的十室九空,造舰那点开销真的是九牛一毛。
可荷兰就不一样了。
问题到底出在哪?到底为什么从黄金时代坠落?
这个荷兰人自己的思考,就让刘钰有了可乘之机。
在刘钰看来,是工业资本打垮了商业资本,不只是英国,而是普鲁士、法国、瑞典、丹麦等,大家都在搞重商主义,搞手工业,搞高关税,荷兰不可能不死。当初吃东南亚吃的满嘴流油,却根本没想过在东南亚搞土地制度的一些改革,彻底解决掉制约消费能力的旧制度,缺乏市场,东印度公司只追求短期利益,迟早要完。
可荷兰的精英们看不到这一点,他们也根本不会这种世界观、也没有这么看问题的角度,于是整件事也就浓缩为了六字箴言:定。体。思。这。国。怎。
一方面怀念老一辈人整天念叨的无限美好的黄金时代、
一方面又牵扯到了奥王继承战争中,要面临法、普这俩世界前三陆军的伺候。
一方面寡头们自私自利、包税盘剥、各省比例税120年没变过、手工业被挤的破产、渔业被英国打压也活不下去。
一方便百姓税重,老爷税少;百姓拼命和西班牙打仗的时候,老爷们在给西班牙贷款;百姓激情从军爱国狂热怒干法国的时候,老爷们在给法国走私军火,顺便买点法国国债……
这简直就是最适合搞事情的地方了。
只要找准突破点,找一个契机把火点燃,荷兰人就会幻想:只要变了,一切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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