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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林敏和他的幕僚们所疑惑的那样,这一次搞对扬州生员的羞辱,好像于施政上并无意义。

实际上伴随这运河被废、海运兴起,扬州的城市地位的下滑、以及盐业改变重心等未来,已经不可避免。

这种废运河、换盐场之类的涉及全国,涉及朝廷的中央政府的政策的问题,本来也不是几百儒生所能阻挡的。

刘钰在苏南搞动静更大的土地税改革,面对一万多生员士绅,还不是棍棒殴打再给甜枣,很容易就解决了?

要是连这种朝廷的中央政府推行的政策,都会被一州一府所阻挡,那只能证明大顺的中央集权已经彻底崩了。

然而,现实是并非如此。相反,这些年皇权和中央集权都在加强。

那么,这种羞辱,或者说把事情搞这么大,真正的意义,也就在于借这件事,展开一场关于经济、儒学的大讨论。

或许,也许、说不定、大概、可能,就解决了大顺破理学,但新学问迟迟立不起来的问题。

虽然刘钰的意识形态,和儒家基本上尿不太到一个壶里。

但出于理论自信,刘钰还是希望给儒家许多机会,看看是否能够通过自发变革和魔改,从而引着大顺走向近代化。

既然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那么自己花了二十年改变了,至少改变了苏南地区的一部分经济基础。那么,新的上层建筑是否能立起来呢?

所以这一次,不过是借着扬州生员反对废盐改垦,搭台子、唱大戏。这些人最多也就算是戏剧开场前的那声锣。

是以,这件事的发展,也算是个标准的头轻、脚重。如林敏的幕僚所言,就算那些生员得了舆论支持,大有道理,那么兴国公就真的放弃废盐垦荒的改革了吗?

既然根本不可能,那么这个形式本身的意义,又能多大呢?

事情的发展,也基本上是这样进行的。

最终审判的那天,刘钰就当是看了一场“为了拉拢人民,把人民的乞食袋当做旗帜来挥舞。但是,每当人民跟着他们走的时候,都发现他们的臀部带有旧的封建纹章,于是就哈哈大笑,一哄而散”的闹剧。

军队入城,维持秩序。

搭好大台,公开审理。

林敏打着仁义大旗反仁义,嗓门调子比那些扬州儒生起的还高,认为扬州儒生说的大有道理,就要在江苏省全面恢复身份等级制、匠户继承制、官营匠户制。

扬州生员骑虎难下,只能跟着林敏起的高调走。

但这边,场商和草荡持有者,已经与刘钰达成了妥协。

同时也在刘钰的逼迫下——刘钰手里分别捏着“私煎盐”、“盗卖官田”、“强取山泽之利”、“非法土地交易”等七八个,随便拿出来一个都够抄家的罪名——也与盐户达成了妥协。

场商和草荡商,获得了入场大型晒盐场的入场券资格。

而他们也分出了一部分利益,给了那些把草荡已经抵押出去的盐户。

大部分盐户反对的根源,不是反对“拆迁”,而是反对拆迁的时候,自己的国有产权的土地抵押给了别人,使用权和所有权都不在自己手里,没有补偿。

于是非常滑稽的一幕也就这么出现了。

林敏先举起了仁义大旗,起高调直接一步到位,高到了要全面恢复明初制度的高度。

扬州生员无奈只能跟进,嘴里喊的全是“我们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和自己的利益没有一丁点关系,全都是为了百姓、为了盐户、为了人民”。

但结果就是,他们嘴里的“百姓”、“盐户”、“人民”,被林敏的仁义大旗吓到了,当庭反对:不,你们不是为了我们,我们根本不这么想。

不久前还反对垦荒圈地的掩护,在得到了补偿之后,全体跳反。

甚至一些“盐户”公开讽刺,说这些生员嘴里喊的都是百姓的利益,可实际上全都是为了他们自己的残羹冷炙。显然,会说残羹冷炙这个词的,不太可能是真正的盐户。

于是,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扬州生员最后只能以“劳力者愚笨,百姓蠢之极也,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这样嘀嘀咕咕的自怜自艾收尾。

闹剧结束之后,终于以这一次的圈地补偿为标准案例,制定了之后的补偿标准,以及如何处理产权不清问题的草荡地的范本。

闹剧结束之后,就是真正的重头戏。

请来的各地有头有脸的大儒,举办了一场“如皋之会”,探讨经济、政治、税收、制度、工商业等问题。

以及更深层次的“理学破、而新学问不立”的一次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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