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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今年皇后不豫的大赦,这些人都在其列,理论上是可以回乡的。
但即便不说以貌取人,只说大赦之后操着扬州口音、一看就是当年被流放发配到这边的人,能琢磨着回南方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当年被流放、发配到这边的,大部分不是在作坊做工、就是在地里干活,日子还算安稳,但肯定经不起折腾一圈回乡的钱。
这几年能攒下钱的,要么是逃亡之后啸聚山林抢劫发财、如今金盆洗手的;要么就是去挖金子什么的,居然没死的;或者是挖到了人参,把队友都弄死之后自己私吞的。
正常劳作、打工、做雇工种地,怎么可能攒下返乡的钱,或者怎么可能愿意折腾回去?
只是过了三江口,再往下就是通江子,沿途都是大市镇。这里不比松辽分水岭以北,这几年也没什么大的贼寇、土匪。
既是给钱,那也英雄不问出处了,心里有数就好。
都是出来闯荡的人,若有机会抢劫赚钱、挖矿藏金逃亡、挖参杀队友,谁愿意出这孙力,老实干活?
对这种赶上大赦就算是得了第一桶金的人,众人心里还是佩服的,当年那些贩私盐的,不也是赶上当年改元大赦摇身一变,如今都成了朝廷倚仗的大贾豪商了嘛。
这车队的头目说话也带有苏北口音,也算是他乡遇老乡,不免亲切。只不过这个车老板子倒还真不是被流放过来的,而且来东北的时间也比较早,否则也不可能混到车队头目的位置。
这是当年南洋大开发之后,资本开始圈地之后,主动向北发展吸纳的一批苏北人。
车老板接过了钱,又被敬了三碗酒、二斤肉,便满口答应下来——马匹是东家的,这拉客属于外快,不赚白不赚,反正再往前也没啥危险,一天一座城镇。
“我们只道沈阳。到了沈阳再去营口就好说了,如今正要赶在破冰之前,把今年的货都运过去。”
“要不然到了二三月份,冰脆水又涨,行不的船,就得等到六月份走船了。”
“兄弟这是要回老家啊?”
希望搭便车的这人也不否认,直言道:“正是。今年大赦,我们这批人总算是可以回乡了。趁着还能动弹,还是要回乡看看的。”
这没什么可隐瞒的。
这边还算好的,有些地方抓出来十个人一问,可能得有两三个都是被镇压之后判处流放的。
听到回乡看看这句话,车老板儿不免有些感叹,自己这辈子怕是回不去了。回去又能做什么呢?
如今已经把家安在了这里,在商队谋个事做,管着百十人的马队,专门为商号运送货物,日子过得还好。
吃喝不愁,天天有酒,虽说冬天冷点,但这几年也逐渐普及了盘炕和地火龙。这里又不比老家苏北,也没有什么盐田草荡,最不缺的就是木柴,冬季其实也好熬。
家乡的记忆早已淡了,如今就记得当初来的时候,从上船就开始吐、恨不得把苦胆都吐出来时遭的那份罪。
想到这,车老板儿举起酒碗和那个请求搭车的人碰了下,又道:“兄弟在老家那边还有家人吧?”
搭车人也碰了一下,嗯了一声,一口苦酒闷下,叹道:“还有两个弟弟,也不知道如今过的如何。要是家里没人了,我也便不回去了。爹妈早就没了,还回去干什么?”
车老板儿再也没多问,只说今晚上睡一觉,明儿一早就走。
搭车这人又谢了两句,自去结了酒钱。
这搭车人说自己还要两个弟弟,倒是实话。至于家里还没有别人,其实还是有的,还有老婆孩子呢,只是不知道老婆孩子如今还在不在。
搭车人也算是大顺工业革命前置期的标准受害者,他在惟新元年就犯了事。
原本他是盐区的盐工,只可惜他是被场商雇来的盐工,不是有身份和草荡的盐户,其实就是私下里帮着场商煎私的。
惟新元年,盐区改革,他这个尴尬的身份,比那些卖了草荡、典押了草荡的盐户还要惨。
他这种盐工,是一分钱补偿都没有的。属于“黑户”,“盲流”,那场草荡争执和他没有啥关系。
他也不懂啥叫分化瓦解,就知道到最后,他们这些被场商雇来干活的盐工,毛都没有一根,只能是赤条条来、赤条条滚。
垦荒公司和场商谈好了,直接拆了场商给这些盐工居住的棚屋。场商只是在那些典卖了草荡的盐户身上做了退步,他们雇佣的这些无产的盐工,可是一分钱都不会给的。
场商说,兴国公不是给你们出路了吗?去垦荒公司种地啊,反正你们也是卖力气的,在哪卖不是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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