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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扬州被毁、淮安被废,许多依附盐商生活的文人,在那边实在混不下去了,都跑这边来了。
卷的厉害,画不值钱。
孟松麓觉得画的很好,笔意很有格调。但屋子里剩余的人,好像对此毫无兴趣,画作前并无人站着离近欣赏。
目光扫了一圈,孟松麓才恍然想起,自己可不是在参加文人诗会,眼前这些人全是学纯粹实学的。就算里面有学建筑的,肯定懂阴影比例之类,但基本上那是画作意境比较低端的层次,估计也欣赏不来这里挂着的画。
人群中,孟松麓居然看到了一个熟人,竟是当初在海州和他争辩过的孟铁柱。
这时候孟铁柱也看到了他,犹豫了一下好像是为了确认,走到孟松麓身边问道:“兄弟,你和我是不是在哪见过?”
孟松麓笑道:“海州一别,已有数年。倒是之前在报纸上,闻过柱兄名字。知你一开始在阜宁,后往种植园做事,不想如今在这里见到。你亦是去檀香山的?”
孟铁柱一拍脑袋,笑道:“哦哦哦,想起来了,想起来。你是那个均田的是吧?”
孟松麓略微有些尴尬,看来自己给孟铁柱留下的印象并不深,但自己对此人的印象可是挺深的。
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当初明显是嘲讽的那个“复宗法制,让嫡子继承,交税让弟弟们移民海外开拓”的想法,孟松麓曾经在苦闷绝望中觉得貌似还真有可行之处。
印象中,这个孟铁柱挺爱嘲讽人的,这一次倒是没怎么嘲讽,而是提及去檀香山的事。
“兴国公说得好,我们是吏,你是官儿。我们得听你的。种田、垦殖、管理、造船、建筑、医生……我们都算是实学吏。”
“兴国公说要找个秀才带我们,原来竟是你。”
孟松麓听着“你是官、我们吏”这话,一时怔住。
按照他们学派的设想,分斋教育到京城的成均馆毕业后,都是要按照各自的专业,分配到各县担任县吏的。
眼下这三四十号人,看着不起眼,但怕是都是这些年新学教育里第三流人才的佼佼者呢,而且看年纪都不是毛头小子,估计都是这些年崭露头角的人物。
新学学生,第一流的去科学院;二流的进军队海军;三流的散落四方,当职员。
大顺的科举制度,有利地促进了大顺的海外开拓。
因为实学人才都是边缘人,做不得官,只能离开“天下”的范围,去天下之外,寻找机会。
都说人生烦恼识字始。
一群人要是压根不识字,懵懵懂懂也就过一辈子了。
可要是识字了,那就总得找点希望、寻点奔头,很多人往海外冲,也有很多人逐渐崭露头角。
真要论起来,孟松麓觉得,就这些人,其实搭一个州牧的班子,肯定是没问题的。
虽没做过官,但有的在种植园管几百几千人、有的在公司做仓库管理负责拢账、有的多半当过军官退下来了。
倒是自己,相形见绌,虽传承师门学问,但具体实践上,也只是参与管理过那24万亩土地的乡社。
好在自己对典籍、制度、礼法、音乐这些东西,都有所了解。
这既是公司资助的性质,也是半官方的性质,自己说话还是好使的。虽然每年大顺在海外死很多人,但自己这种挂了名的、且参与半官方活动的,大顺的法律还是有效的。
孟松麓想了一下,忽然问道:“柱兄,你去檀香山,竟是为何?出于义?出于利?兴国公征调你的时候,有何感想?”
孟铁柱想都没想,回道:“喜不自胜啊!你也知道,我们又做不得官,若有机会参与这种事,那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你知道我以前管过种植园,你想啊,檀香山、檀香山、没有檀香能叫檀香山吗?”
“这他妈的给别人看种植园,也就赚点工资,剩不得几个钱。”
“我这要是帮着檀香山那边的王爷发了财,如何不赏赐我二三千亩土地、几百号人口?”
“凭某的本事,既是能给别人看管种植园,本事是有的,就缺个资本。这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吗?”
“哎,你看过这几年卖的特别好的那本《辛格顿船长》没有?那里面说的就对啊,好好干活,任劳任怨,干一辈子最后就是混个舵手,挣不了几个钱。跑到海外,几年时间,那不就腰缠万贯?”
“你说我缺本事吗?我缺经营种植园的手段吗?咱啥也不缺,这不就缺个原始资本啊。”
兴致勃勃间,又忍不住道:“兄弟,你们办的事我也听说了。你说你们花钱圈了二十四万亩,出于恻隐之心去办义庄,折腾好几年,也没折腾出来啥。有圈这二十万亩地的钱,当初投资点啥,哪怕当时你们也圈地种棉呢,赚了钱之后再去办义庄啥的,不比现在帮的人多?”
“兴国公说了,说让我们使劲儿发财。发财越多,越有功。真要有恻隐之心,就等五十岁之后才行善,钱越多,行的善不也越大嘛,没钱,恻隐之心就没啥用……”
这一番在孟松麓听来简直头疼的话,让孟松麓无可奈何地苦笑一声,纠正道:“柱兄,我再说一遍,我们不是因为恻隐之心去办义庄,我们办的也根本不是义庄。我们在探求均田之道,解天下第一仁政之困。岂是简单的出于恻隐而办义庄?”
“恕谷先生曾言:办义庄、办义学,皆为谬途。义学所赖者,学田也;学田所得者,谷租也;谷租者,民之所大困也;民之大困,方需义学,若民无困,何需义学?是以均天下之田,征天下之赋,广兴小学方为正道。”
“故而我等学派,不办义庄、不办义学,此事体大,断不可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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