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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现实就是这样,输了就是实力不足。
大顺的实学派,现在一个基本的共同想法,就是唯生产力的未来。
这些实学派,将来必然会四分五裂。
谁能看明白中国的现状、真正的了解中国,谁才能最终获胜。
幻想中或许有无数种途径,通达那个工业化的未来。
但现实的关键, 不是那个让实学派一致设想的生产力提升的未来,而是怎么抵达那个未来。
换句话说,谁能解决工业化转型的剧痛,谁才是将来必然分裂的实学派中的胜利者。
谁能解决上亿的小农、手工业者在转型期的剧痛,谁才有资格讨论未来。
还是那句话,刘钰在松苏的改革,解决了“西方帝国主义”和“买办资本主义”这两个问题。
但解决了小农经济下倾销导致的农村普遍破产的问题了吗?
这匹布,是曼彻斯特产的, 还是松江纺织厂产的, 对华北小农而言,有什么区别?
洋人的逼出来多收了三五斗的大米白面,和大顺人自己在辽东和南洋运回来的大米白面,在谷贱伤农多收了三五斗这件事上,有什么区别?
被有轨电车挤压而失业酿出来29年北平砸电车风波的成百上千的人力车祥子,和现在被铁路和蒸汽采矿挤压而失业的成百上千的驮煤骆驼祥子,有什么区别?
刘钰很想告诉牛二,是的,没有能力、力量不足、缺乏理论、不懂现实,就是会失败。
不能解决上亿的小农问题、在没有明确思路和强大组织力压制转型剧痛剧痛之前,就是无法成功。
这个解决,可以有多种方式。
哪怕说,大顺的资产阶级真的强到逆天,左手剁了皇帝脑袋;右手把起义反抗的小农、小生产者来一千万杀一万千,那也算一种解决。问题在于这不现实, 上亿人的力量,传统的民本平均主义思维, 造反天经地义是好汉的传统, 以及不可回避的土地问题,不考虑这些东西,就不可能成功。
显然,牛二此时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而且显然,他这种殖民地混出头的,很容易选择暴力解决的手段,并且容易错估力量对比。就像他在爪哇时候,从来都是优势在他,一旦习惯了这种优势,那就难免希望一直保持这种优势。
他还是天真地希望出个辩经人,出一套经书,阐释这么做是对的,从而让皇帝、朝廷、大臣们,都认为这是对的,并且一直延续地做下去。
因为他认为,只要朝廷、皇帝都认为“这是走向未来的代价”,那么似乎也就没有阻碍了。
于是,刘钰只是带着他,来完成对“木牛流马”的朝圣,却并不想讨论关于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以及是否是必要的代价这样的问题。
因为毫无意义。
刘钰从没有跟皇帝说过“进步还是反动”这样的世界观, 哪怕是入侵印度这事,也只是被他说成是保守的维系皇权统制、社稷稳固、江山永续。
皇帝支持修门头沟到京城的铁路,与进步还是反动这样的世界观毫无关系。
客观上,修了,且压住了反对的声音。
主观上,被前些年的缺煤风潮导致的京城不稳,给逼的,以及废弃运河之后大量的流民得给他们找点事做。
牛二在主观上,认为这是生产力的进步,所以要做。
这和皇帝的主观想法,压根是两套截然不同的三观、价值观体系。
牛二话里话外,居然有让刘钰“面奏圣上,殿前问对,阐述未来之必然、进步为先,代价可接受”的意思,这就着实让刘钰感到想笑。
刘钰的话,还是在告诉牛二:用煤块砸自己的人,是好汉。他们的问题,在于太弱了,既没有炸死自己,也没有把改革派杀全家,所以他们只能接受在这里背煤块的命运。
牛二也隐约明白这个道理,这就是他理解的“你死我活”。
问题是,牛二相信“你死我活”。
但却琢磨着,把皇帝和朝廷,拉到“我活”的“我”、“咱们”、“同路人”这个范畴之内。
那只能说,牛二到现在还是没明白,这条门头沟到京城的铁路,在皇帝的主观意识里,到底出于什么原因而修,以及之前在宫中皇帝询问是先修铁路还是先移民,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既不明白,刘钰也不可能给他说太多。
在经历了这场小风波之后,两人还是上了前往京西的火车,去看看京西的煤矿、石灰矿和水泥厂。
毕竟对牛二这种带着某种类似“朝圣”心态的人而言,要瞻仰的代表着未来的“圣物”,可不只是铁路,还是工厂、矿区。
既是带着“朝圣”的心态来,那也得跟上时代的步伐。毕竟欧洲启蒙运动的那群人,乐观主义者在设计“启蒙时代的伊甸园”时,也意识到,在伊甸园里,也是得要劳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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