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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皇帝才算是终于看清楚了这场改革的全貌。
本来盐改就想打个小淮海,结果刘钰入场后一直闹腾到四川,没想到今天才算是明白到底把原本的小淮海闹成了多大。
大顺的这一次改革,从废运河开始,在大方向是定下来了,但在小细节上很多都是被推着走的。
比如一开始就没考虑到运河被废之后,河南盐区的山西盐、长芦盐、山东盐、淮北盐份额的变化。
改了之后出了事了,才赶紧打补丁。
盐政改革更是如此,一开始没入场的刘钰,入场之后就在忙着到处打补丁,当修补匠。
用刘钰的话说,之前朝中的盐政改革方案,单纯的引改票,那就纯粹是不过脑子,明显就是照着顶二十年用的。
里面的漏洞多到刘钰怀疑也就是大顺的萌芽们都被勤劳的老百姓惯成了废物,但凡不那么废物一点,就这破改革方案,都不说顶二十年,五年就得让提出盐政改革的大臣自杀谢罪。
连头疼医头脚疼医脚都算不上,纯粹是他妈头疼来两口鸦片烟,不但止了疼,还飘飘然一时舒泰,然而止疼可不是治病。
大顺这群官僚真不是笨,而是在于大顺的经济基础在这摆着,他们只能管一管地主和农民的事,其实也管不太明白。
一旦涉及到资本,就全懵圈了,根本不知道咋办,只能拍脑袋做决策。
皇帝倒是很确定一件事,那就是之前对于盐政改革,刘钰根本没想入场,也压根不想掺和。
只是后来赶鸭子上架,补丁越打越多,最终憋出来了今天这种“五年复淮”的最终方案。
正如大顺的海军和军改,是开国时候定下的武德宫三舍法新学打下的基础、百年后厚积薄发一样。
这一次盐改的最终方案,也是之前二十年海军、航海、垦荒、资本等等打下的基础,二十年后的厚积薄发。
二十年前这么搞,大顺就可以直接两淮糜烂了。
可现在这么搞,皇帝细读之后,觉得还真就是个水到渠成的事。
其实皇帝对两淮盐业只关心两件事。
钱能收上来不?
会出现民变不?
按照刘钰的分析,民变应该是没啥问题了。
这里面直接把盐业的底层百姓分而治之了,盐工肯定要反、盐户绝对不反。
三五万盐工,因为失业而起义,杀个千把人,收进军队一批,问题倒是不大。
只要盐工和盐户不联合起来,而是将他们分化瓦解,那皇帝就不担心。
盐工失业了,可是盐农直接把草场入股折钱了,怎么可能联合在一起呢?
至于收税嘛……肯定更没问题。
临睡前,皇帝提笔把刘钰最后那句“臣期五年”给涂抹掉了,画了个圈,批道:“不吉,多读书,勿乱用”。
然后就心思安稳地睡下了。
第二天朝会,进宫之前,大臣们这边就已经炸开锅了。
刘钰再苏北杀了八百多乡绅,淮安两县的乡绅基本被他杀绝了,据说那边无村不戴孝,处处闻哭声。
虽然确实那些乡绅侵吞了河工款,但下手也未免太狠了吧?
这改元才两个月,出了一连串的事,朝中谁受得了?
前几天,本来之前早就说不要在论盐政改革的事了,结果偏偏就有人跳出来又上疏要求盐政改革。
然后皇帝“勃然大怒”说不是说了,勿再复议了吗?结果怒了不到十分钟,竟然被“说服”了,觉得有道理,还是要改的嘛。
然后恬不知耻地自比魏征和唐太宗的故事,说你看这不就是郑国公劝谏唐太宗故事的翻版吗?
鉴于兴国公刘钰监督淮河复海一事干的不错,按期完成,也不曾发生民变。之前又巡查了淮北盐业,有所了解,就兴国公去海州督办淮北盐改之事吧。
前几天的事已经闹翻天了,结果今天又出了这么件事。
这边还没等进宫呢,内侍又跑出来,给各位准备朝会的大臣,一人发了一本《淮安劣绅录》。
大臣们只看了几眼,全都无奈苦笑,心道今天朝会可热闹了。
等着宫门一开,依次入宫,皇帝就先表演了一番是可忍孰不可忍的愤怒。
把那本《淮安劣绅录》扔出去好远,狂骂了约莫十分钟。
然而,正所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
皇帝如此盛怒之下,大顺依旧还是有忠贞之士的。
混到上面的,一个个都揣着明白装糊涂。但言官里,却有敢于直言的。
这官员顶着皇帝的盛怒,直言不讳,直接讲了郑伯克段于鄢的典故。
“……庄公纵其欲而使之放,养其恶而使之成,其心险恶,非正道也。”
“甲兵之强,卒乘之富,庄公之钩饵也;百雉口之城,两鄙之地,庄公之陷阱也。”
“彼叔段之冥顽不灵,鱼耳,兽耳,岂有见钩饵而不吞,过陷阱而不投者哉?”
“导之以逆而反谏其逆。”
“教之以叛而反讨其叛。”
“庄公之用心亦险矣!”
“其心不正,遂有繻葛之战,以下犯上,中天子之肩!”
“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
“孝悌、犯上、作乱,层层递进。俗语言,三岁看到老。兴国公心术不正,导之以逆而反谏其逆,教之以叛而反讨其叛。”
“那些乡绅有罪,是否该杀,是一回事。但兴国公用这种手段,若不处置,必乱天下之德。”
“既兴国公可以如此,那些酷吏而欲求进功者,岂不皆效?”
“叔段之冥顽不灵,是鱼,是兽。但是,庄公明知道他是,却还投饵、陷阱。这难道不正是后来以下犯上、射伤周天子的根源吗?”
“兴国公明知道那些乡绅是鱼,是兽,却还投饵、陷阱,这和庄公之举有何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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